兩個男孩的父親分別被侍從們從櫻花宴上叫了出來。
他們被單獨邀請到另一側的偏院,走在路上的神色均有些茫然。負責帶路的奴僕口風很嚴,沒有在他們面前說任何的閒言碎語。
這兩名分家的家臣一進門,便看到了產屋敷主家的長子正好整以暇地坐在那裡,身側站著一名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而在對面跪在空地上的人,正是他們兩人的兒子。
見到這樣的架勢,猜也能夠猜出來是孩子闖了禍。
兩個男孩都是神色懨懨,在看到自家的父親過來之後,反而露出了更心虛的表情,不敢與他們對視。
“若君大人,不知犬子做了什麼事,怎讓他跪在這呢?”頭戴官帽,蓄著花白鬍子的家臣開了口,神色夾雜著擔憂與疑惑。
“現在,你們的父親都到場了,那便說說,你們都做了什麼,說了什麼話吧。”產屋敷無慘命令道。
一時間,場上很安靜,無形的壓力瀰漫開來,落在這兩個被審判的男孩身上,他們又驚又怕,臉蛋都因為窘迫而漲紅了。
“我……我錯了……”圓臉男孩率先頂不住壓力,哭喪著臉將一切托盤而出,“我不該說大人活不過二十歲,很快就會死。”
他的話音落下,在場所有大人的神情都變了,無慘原本蒼白的臉色在一瞬間就變得鐵青,而兩位年近中年的家臣表情則是變得僵硬。
在圓臉男孩開口之後,另一個男孩沒敢抬頭看眾人的表現,也竹筒倒豆子地開了口:“我也錯了,不該說姬君飲食不風雅,也不該說姬君未來會沒有父母庇護。”
這個時代的貴族孩子們普遍會更加成熟,他們會對著同齡人表現出頑劣的一面,並不代表他們不知道什麼才是正確的行為。因此,他們都知道該為自己的哪句話而道歉。
這時候,兩名家臣的神色就很難看了。若是涉及其他的地方,他們尚且還有迴轉的餘地,但……疾病與生死在產屋敷宅之中從來都是禁忌的話題。
平安京的醫師的確下過無慘活不過二十歲這樣的診斷,貴族們最多也就是在私下的言談間傳播,卻都知道萬萬不能在無慘的面前提及這件事。現在兩小兒這樣說出來,只能說明家臣自身家風不嚴,甚至是在家中提起過此事,才會被小孩聽了去學舌。
——若是無慘震怒,他堵不住其他貴族的口,但是收拾他們這兩個家臣卻是綽綽有餘。
“混賬,平時我是怎麼教你說話的?”穿著綠衣束帶的家臣大踏步上前,直接揮手給了高瘦男孩一巴掌,將他打得跌倒在地,當即哭出了聲。
“若君大人,我不知我的逆子竟會如此出格,此次回去我定然會好好管教他!”這名家臣半跪下來說道。
“大人,這件事實是我教育有虧,我一定會給您一個滿意的交代。”花白鬍子的家臣也跪拜了下來。
產屋敷無慘只是冷冷地看著他們在自己的面前做出這樣的姿態。他心中的某種黑暗的情緒在這時候又開始熊熊燃燒起來。
連小孩都將那醫師說的話學得這樣清楚,整個平安京的貴族恐怕都在看他的笑話罷。想到那些形形色色的人可能在背後可能露出的嘲諷或是憐憫的表情,產屋敷無慘只感覺到無比噁心。
這樣激烈的情緒讓他的太陽穴開始突突跳動起來,羸弱的心臟開始超負荷地運作。無慘的呼吸聲加重,臉色隱約發紅,然而四肢的感覺卻是冰涼的。
兩隻小手忽而搭在了他冰冷的手背上。
無慘定了定神,才看到了身側,沙理奈正仰著頭,有些擔憂地看著他。
小孩清澈的眼神將他從被負面情緒攫住的困境之中解脫出來,無慘低咳了兩聲,緩了緩胸中鬱氣。
“好,那我就等著你們的交代。”無慘眯起眼睛看向他們,“我的女兒也是。”
“謝若君大人寬恕。”家臣們頓時再次行禮,又押著自家的孩子向著這位若君大人行禮。
“你們最好做出一個令我滿意的結果。”無慘意味深長地說,“否則……”
他會忍不住派人將那兩個孩子殺死。
兩名家臣連連點頭。他們心中發苦,沒想到一場櫻花宴便被自己的孩子兩句話得罪了主家,斷送了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