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瑭驚覺自己言語冒昧,急忙致歉道:“小子孟浪,卻絕無考校之意,只是初見先生這等大才,急於求教。”
“在下一路北上,已見易子相食之事。”沮授身體前傾,徐徐說,“民無糧,徵該向誰徵,倉無糧,調又從哪調?”
田瑭知道此時不宜插話,便耐心的聽著。
“無終缺糧已是必然,故而俘虜譁變幾無例外。”沮授蹙額道,“三十萬黃巾為活命,能攻城略地,至赤地千里。幾萬黃巾為了肚子,會拿小小的無終沒有辦法?”
“公孫瓚精銳盡出,這些俘虜一旦譁變,城內外這幾千老弱守軍是不夠看的。為保無終安全,以關靖之能,頂多就是封城,可黃巾圍城之下,大家便都是池中之魚、籠中之鳥,誰都跑不掉了。”
“無終城內無良謀、無勇將、無尖兵,破城便是早晚之事。屆時百姓之家有大破之災,官宦之家亦不能倖免,沒有人可以獨善其身,所以公子屯糧不過是權宜之計,當務之急還是該遠走避禍。”
“在下進門之時,見公子正皺眉思索,想來也是煩心此事。”沮授拱了拱手,不再說話了。
“先生初到無終,便將形勢分析得如此透徹,小子自愧不如。”田瑭被人家說破心事,不由又是尷尬又是欣喜,“先生既能知其必然,定有破解良策,望先生教我。”
“要離開無終自是不難,公子必有成見。”沮授嘴角帶笑,“吾觀公子氣象,知你憂心的不是自身安全,也不是無終安危,而是憂心於這七萬餘俘虜的性命。”
“先生果然大才,卻如何竟知我心?”田瑭再次被人說破心思,卻不再尷尬,只有滿心歡喜。
“公子自有濟世之才,又兼子義、子興、子廉之勇,有什麼樣的事是不能做的?公子卻不遠萬里於亂世中將我尋來,何為?”沮授依然帶著笑,“一路之上,子興已將公子之事悉數相告,吾自思之,覺公子之才在統,子義、子興、子廉之才在戰,而在下之才,在謀。”
田瑭再次抱拳躬身,以示受教。
“若不想做經天緯地的大事,何須統、戰、謀兼具?由此推知,公子志在天下,我既隨子興來此,公子亦可不必諱言。”沮授託了託田瑭的手臂,“公子既有大志,眼下俘虜之事便不可以常理處置。”
“先生高屋建瓴!”田瑭真心敬佩。
“下策,便是努力囤積糧食,坐困愁城;中策,便是設法逃出城去,獨善其身;上策,便是助力關靖籌糧,化險為夷。”沮授眨眨眼,神情中竟有些俏皮,“不過這些都只能避禍,卻做不到因禍得福。”
“先生說到我的心坎裡去了。”如此寥寥數語,沮授便將其中邏輯言透至此,田瑭心悅誠服,“願聞先生上上策。”
“且不急,在謀劃之前,我先要確認一件事情。”沮授直了直腰,語氣鄭重。
“請先生直言!”田瑭側耳傾聽。
“子興對公子多有溢美之詞,但今日對談,未見大志,未見雄心。志不大,草莽爾,心不雄,流民爾。”沮授一板一眼的說,“當然,初見之時,難免話藏,想他日熟識,便能無話不談。如此,我只問一個問題:我是該為公子出主意呢,還是該向主公提建議呢?”
此一句,雲開霧散,石破天驚。
田瑭發現,不僅沮授目光炯炯的看著自己,一旁,鍾全和程質的眼神更是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