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植無奈地閉上了眼睛,許久才睜開眼睛說道:“許大哥怎麼做這一出?”
許敏策匍匐在地,一邊哭著一邊說道:“既然賢弟叫我一聲大哥,還認大哥幫過你的人情,這次一定要看在過去的情分幫哥哥一次。幫了這一次,以後賢弟就是把大哥當成小人也好,當成路人也好,許敏策也認了。”
許敏策素來有些傲氣,一生極少求人,尤其是這樣跪著求人,說著說著竟嚎啕大哭起來,擦著眼淚說道:“我不說,賢弟也知道我是來做什麼的!請賢弟,不,請津國公大發慈悲,饒了我舅賀世壽的一家性命。”
許敏策低下了頭,大聲說道:“賢弟無論如何要幫我這一次!”
李植嘆了一口氣,無奈說道:“許大哥視金錢如糞土,既然不在乎生意,又何必為賀世壽求情?”
許敏策淚如雨下,大聲說道:“賢弟何出此言?人若沒有了忠義,和禽獸有何區別?我幼時喪父,都是二舅資助我生活,給我錢入學堂讀書,讓我考了功名。這幾十年沒有我二舅賀世壽,哪有許敏策一家的風光?不怕賢弟笑話,就是許敏策的舉人功名,也是靠我二舅賀世壽多方活動,才勉強考下來的!”
李植嘆了口氣,看著大帳門口說不出話來。
“沒有二舅賀世壽,許敏策是個什麼東西?餓死在鄉野間一頑童罷了!人不能知恩不報。銀子算什麼?兒女算什麼?若是拿這些東西能救下我二舅,我許敏策什麼都不要了!”
“許敏策求賢弟放開一條生路,饒了我二舅賀世壽一家。賢弟如今位高權重,饒了我二舅也就是一句話的事情。望賢弟看在往日情義的份上,手下留情!”
許敏策說完這話,長跪在地匍匐不起。
李植坐在椅子上,第一次有如坐針氈的感覺。
許久,李植才緩緩說道:“許大哥的生意,以後可以轉到天津和山東去。在這兩個地方我都可以照顧許大哥,讓你的生意暢通無阻。”
許敏策聽到這話身子一抖,臉上的淚水一下子停了。他趴在地上頭也不抬,大聲說道:“賢弟,你莫要羞辱許敏策!許敏策豈是貪錢之人?你若是還記念一絲當初我幫過你的情分,就不要說這樣的話。你奪了我二舅的官也好,貶他充軍也可,只要放了他一家的性命,我許敏策就一輩子記得你的義氣!”
李植無奈說道:“賀世壽藏匿馬政銀子,害死無數為國捐軀的將士,李植怎麼能饒?李植一心建立人人有公德的理想國,豈能為了一己私利饒了賀世壽。李植若是這麼做了,天下人怎麼看李植,天津的百姓怎麼看李植?那些戰死將士的父母妻兒,如何看李植?”
“那些將士死戰不退壯烈捐軀,若是知道李植為了私利放過元兇,九泉之下也不會放過李植。”
許敏策狠狠給李植磕了一個頭,慘聲說道:“賢弟,哥哥知道你是要做大事業的人,不能為私心壞公利。但這次不一樣,這次是哥哥求你!你大發慈悲,就為哥哥破例一次。這一次之後,你還是你的津國公,位高權重,沒有一個人敢說一句閑話。”
李植沉默了好久,心中竟有些掙紮。許久,李植才苦笑一聲,無奈說道:“大哥,李植做不到。”
許敏策突然大笑一聲,猛地爬起來往後退了一步。他眼睛已經是血紅,指著李植怒聲喝道:“李植,你以為你是誰?當初要不是哥哥救你,若不是我二舅賀世壽保你,你已經是奪你産業的陸化榮棍下死人了。你的什麼津國公,你的什麼理想國,全都是放狗屁!”
李植被許敏策罵得臉色發白,站起來說道:“許大哥,賀世壽禍國殃民,實在該殺,你又何必如此執著?”
許敏策憤怒地一揮袖子,大聲吼道:“我不管賀世壽多禍國殃民,他是我許敏策的恩人。人要忠義!否則和豬狗有什麼區別?我就是粉身碎骨也要救他!”
“我許敏策救過你李植,你若不報答我一次,你和禽獸有什麼區別?”
李植無奈地坐了下來,沉聲說道:“我只能照顧許大哥的生意,照顧許大哥一家。要放過賀世壽,李植做不到!”
許敏策怒發沖冠,跳了起來,指著李植喝道:“小人!李植!世人都說你是救國英雄,只有我許敏策知道你是個小人!”
許敏策憤怒至極,絲毫不畏懼李植的位高權重,言語間已經和李植決裂。
李植閉著眼睛坐在椅子上,說不出話來。
“小人!你是個小人!”
許敏策憤怒地把頭上的儒巾往地上一甩,大聲喝道:“救不下二舅,二舅養我許敏策一家何用?我要這功名何用?”
“都是我許敏策看走了眼!救了你這樣一個狼心狗肺的小人。若是讓陸化榮害死你,我二舅如何有今日之敗?”
李植吸了口氣,說道:“許大哥!若是當初你不救下李植,恐怕大明也要完了,天下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強詞奪理!”
“都是我許敏策看走了眼,幫了一個小人害死了二舅!是我害死了二舅!”
許敏策說著說著,又哭了起來。他披頭散發地站在那裡哭著,最後竟又慘聲大笑起來,哭著笑著,彷彿已經痴了。
他慘聲大笑,披頭散發地跑出了李植的大帳,一個人往營帳的外面跑了出去,頭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