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老大是一個三十二歲的農民。
他三代單傳,是孔家唯一的男丁。他家在趙家村有二十畝旱地,是祖上傳下來的薄田。按理說,家裡有二十畝田地也不差了,但孔老大和媳婦卻過著饑一頓,飽一頓的日子。
孔老大的苦日子,全在於他勢單力薄,被衙役們欺負了。
孔老大親戚少,不認識什麼關系。加上他性格悶,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在趙家村形單影只,其他趙姓的村民都不太搭理他。
孔老大二十五歲時候,娶了隔壁村一個腦袋不靈光的女人做媳婦。
平日裡,孔老大和傻媳婦兩人可以說是趙家村裡的孤家寡人,倍受城裡衙役的欺辱。那些衙役們把一層一層的田賦全加到孔老大的田上,什麼“折餘”,什麼“寄米”,什麼“膏股銀”,總之有各種說得出說不出的明目,硬是把孔老大的田賦加到二鬥五升每畝。再加上每兩折色銀子二錢的“火耗”,最後孔老大竟要為每畝田交納三鬥田賦。
孔老大也想過反抗,可每次孔老大拖欠田賦,那些衙役就派差人帶枷鎖來抓孔老大。孔老大沒有親戚,明著被欺負了也不敢鬧事,最後只能一次次被衙役們欺負,二十畝薄地每年交納六石的田賦。
而這二十畝旱地本來就地薄,又沒有灌溉水源,全靠到一裡外的小河裡挑水灌溉,一年也就能産出十五石的糧食。刨去每畝一鬥三升的種子,刨去每畝三鬥的田賦,孔老大每畝地只能收獲三鬥麥子,一年只有少得可憐的六石收益。
六石麥子磨成米麵,要養活兩個人。每年青黃不接的時候,孔老大和媳婦都要餓肚子。孔老大三十二歲了,傻媳婦也二十九了,如今膝下沒有孩子。
他們生過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全因為餓肚子得病,生生病死了。
孔老大不是沒想過帶著田地去投獻,但是那些縉紳老爺一聽說孔老大交這麼高的田賦,就知道孔老大是衙役們的欺壓物件。收納孔老大為僕人是會讓衙役們沒人可以盤剝的,是要得罪那些衙役的。
最後沒有一家士紳老爺願意接受孔老大的投獻。
孔老大和媳婦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就過著這沒有希望,在溫飽線上掙紮的生活。也許哪年一鬧災荒,孔老大和媳婦就要餓死了。每次孔老大聽村裡的讀書人說闖王闖將的事,孔老大心裡就偷偷希望闖王能來天津。
跟著流賊鬧一場,也比過著這毫無希望的日子好。
然而就在孔老大日日過著這麻木的生活的時候,卻聽到一個驚人的訊息。
讀書人都在傳,說興國伯要對天津的田地加稅。不但原先不納稅計程車紳們要增稅,就連掙紮在溫飽線上的孔老大也要增加稅賦。
孔老大當時聽到這個訊息的時候,感覺是天要塌下來了。如果自己家這樣的情況還要加稅,自己和媳婦吃什麼?興國伯要把自己這樣的人逼死?
但回家冷靜想了想,這一次,孔老大不相信讀書人的話。
興國伯的事情,孔老大聽說過無數次了。興國伯在各縣修建水利設施開發新田,招募佃農耕作。興國伯給每個佃農分二十畝好田,分牛,還只徵收三成的地租,讓佃農們富得流油。不僅如此,興國伯還招募佃農去開發小琉球,據說那裡的佃農更加富裕。
天津的農民們,都削尖腦袋想投入興國伯門下,哪怕是拋棄家族祖業也毫不顧惜。
孔老大不相信,這樣造福百姓的興國伯,會對窮得吃不飽飯的貧農們加稅!
果然,沒過多久,就有興國伯的稅務官下鄉來了,說興國伯要給貧民們減稅,每畝地只收七升一合的田賦。那些讀書人散佈的謠言不攻自破。
這稅率,只有孔老大現在承擔田賦的四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