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李植卻絲毫不準備從這個臺階上滑下去,反而要揭穿文官們的套路,質問文官為何要如此興師動眾來確認這件事情。
這是不把浩浩蕩蕩的幾十名天津文官放在眼裡,要撕破臉皮了?
眾官對視了一眼,眼神中已經有了憤怒。
李繼貞拱手說道:“興國伯,本朝以讀書人治國,按祖制便有士紳免賦的傳統!”
李植冷笑一聲,朝身後的崔昌武看了看。
崔昌武挺起胸脯,大聲說道:“巡撫大人,按太祖高皇帝的祖制,讀書人和官員只是有免除徭役的權力,何時能免除田賦?高皇帝制曰:現任官員之家悉免其徭役;致仕官員複其家,終身無所與;生員以上的讀書人,除本身免役外,戶內優免二丁。”
“按太祖高皇帝的祖制,減免人役只限於官員家人。至於田賦,那是從不曾減免,所有士紳都要繳納田賦!”
李繼貞被崔昌武說得臉上一紅,厲聲問道:“你是何人?”
崔昌武答道:“在下靜海千戶所千戶崔昌武!”
李繼貞愣了愣,知道這崔昌武是李植的小舅子。他換上了恭敬的口氣說道:“原來是崔相公!”
見用祖制壓不住崔昌武,李繼貞轉口說道:“祖制雖然嚴苛,然而到了近來,稅賦法則又有不同。萬歷三十八年《優免則例》規定,舉人可優免一千二百畝田地,生員可優免八十畝田地。”
崔昌武冷冷說道:“巡撫大人,你是進士出身,怎會如此糊塗?萬歷朝的優免則例,說的都是免除勞役,何曾有免除田糧正賦的說法?”
李繼貞想不到李植的這個妻弟博古通今,肚子裡倒是有些墨水,倒是騙他不到。李繼貞被崔昌武揭穿謊話,臉上更紅,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坐在二堂的文官們見李植的人軟硬不吃,有些惶恐,又對視了幾眼。
李繼貞臉上由紅轉白,又由白轉青,過了好久,他拱手朝李植說道:“興國伯明鑒!免賦特權,實乃天下士紳安身立命之本。若興國伯在天津廢此特權,那些縉紳一下子沒了依託,必要被屑小搶奪家業。興國伯表面上要的僅僅是田賦,實際上要的是縉紳的命啊!”
李繼貞這句話,說的卻是實話。
在明末,社會風氣使然:一旦中舉,甚至僅僅中了一個秀才,只要運作得好,就有了免除稅賦的特權,奸民就會帶著田産來投獻。只要縉紳收取的地租比朝廷賦稅徭役少,來投獻的刁民就會越來越多。中了進士當了官,那就更不得了,即便是小地主都會投入門下做僕人。
然而這種投獻,根本的利益在於免稅權。如果免賦權沒了,那些過來投獻的刁民自然會帶著自己的田地離開縉紳。
這種離開,絕對不是請客吃飯那樣輕松的。其中種種利益瓜葛,産權糾紛,足以讓原先風光的縉紳家破人亡。
李繼貞說完這話,竟噗通一聲跪在李植面前,大聲說道:“興國伯向士紳收稅,這要的是天下士紳的命,這是和天下士紳開戰,請興國伯三思啊!”
二堂中的幾十個文官見狀,齊齊跪在了李繼貞後面,大聲喊道:“請興國伯三思!”
“興國伯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