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林奇饒有興趣地問道。
“因為我擔心……”管家微微垂下目光，似乎是在心中組織語言。
大約從數天前起，他終於明顯地意識到了出現在領主身上的變化——原本不學無術、對領地也漠不關心，只知道用灌酒的方式麻痺自己打發時間的領主，不僅停止了酗酒，還開始了有規律的生活。
在最初，他不知道這樣的變化是好是壞。無論是提出要建立起一份領地資訊管理檔案，還是花了四分之三以上的金幣儲蓄購買了一個精靈奴隸，在約瑟夫看來，這只不過是身為貴族習性的一種一時興起罷了。
就以往的經驗，以及他對貴族這個團體長期形成的認知來說，這種一時興起在開始時大都是一件好事——領主在治理領地的過程中終於意識到了要向領民們展現自身的仁慈與慷慨，比如說減少勞役、免去欠款、賞賜錢幣給對領地做出巨大貢獻的平民……但這種好事，在之後往往都會以更加沉重的代價落到領民的頭上。
這種展現慷慨與仁慈的手段，並不意味著貴族本性的改變，而單純只是一時興起，因為不久之後就會後悔。按照一般的規律，這些新的政令會以十分嚴苛的手段或者狡猾的方式去執行，比如說農奴能成為自由民，肯定會有，但最終也就一兩個，因為大部分人都會在複雜又難懂的積分方式之中，以各種各樣的理由而被扣分，甚至因此而受到更多的懲罰。
但約瑟夫在仔細思考之後，卻覺得身邊的這位年輕的領主，完全不是一時興起，而是有著深思熟慮，以及一整套甚至可以前後呼應的說辭與理由。把農奴分成小組，讓農奴們互相競爭與合作，還要記錄工作效率與考核，如果只是單純的想製造困難，又何必提出這麼多聞所未聞的手段？
另外就是，管家覺得，領主想要讓所有農奴都成為自由民的想法，應該是真心實意的。拿出廚房近乎所有的煙燻肉儲存去獎勵一個村的全部農奴，而自己可能在近十天內就只能啃麵包喝菜湯，別說是貴族了，就連約瑟夫自己都捨不得這麼做。
有著十分明顯的目標，又詳細計劃了一整套的實施方案，並且信心十足地施展治理領地的手腕……管家想不明白為什麼領主的身上會突然出現了這種變化，是受到了那個精靈的影響嗎？不，能買到精靈奴隸或許只是一個意外，但毫無疑問，購買精靈奴隸這個意外本身也成為了領主計劃中的一環。
一個願意彰顯自身慷慨與治理領地能力的領主，或許不是一件壞事，總比喜歡用鞭打等懲罰的方式來彰顯權威的領主要強得多，那麼剩下的問題就是——
——即便領主願意彰顯仁慈，並積極治理領地，但他依舊是貴族，是凌駕於平民之上的存在。
讓貴族前往一個裡面只有平民、商人和僱傭兵的破酒館，而且還要在裡面用餐？管家先生根本不用細作思考，心中就出現了一大堆擔憂。
因潮溼而發黴的空氣味兒、破破爛爛又骯髒無比的椅子、跟石頭一樣硬到難以下嚥的黑麵包，摻著大量井水的劣質麥酒……
更重要的是，粗魯野蠻又不知禮數的傭兵，萬一衝撞到領主怎麼辦？縱然領主的權威不容侵犯，但身為領地總管的約瑟夫卻知道，維頓鎮的僱傭兵勢力，並不弱於領主。
或者說，是這裡的領主勢力實在太弱了。
算上看守鎮子籬笆外牆的守門人在內，鎮子裡的衛兵也就十幾人，而常駐在這裡的傭兵，卻至少有著五六人。
衛兵平時的主要職責，其實也就是處理一些平民間的矛盾，大都只是用言語恐嚇或者只亮亮手裡的兵器，並不會出現見血的戰鬥，這是人數的優勢所無法改變戰鬥經驗間的差距。
當然，領主身邊的克利福德是正兒八經的騎士，在地面作戰中，一名全副武裝的騎士即便步行作戰，也可以同時應對四五個以上的傭兵。約瑟夫並不是擔心戰力的問題，而是怕萬一有不知好歹的傭兵衝撞了領主，隨後領主命令克利福德把這裡給一鍋端了，那就這樣的話……
……如果以後維頓鎮再遇到什麼突發情況，可能就沒有什麼可以用作支援的戰力了。
去年為了對付毀壞了鎮子籬笆、闖入鎮子的魔獸，不僅前代領主與克利福德的父親因此而犧牲，還搭上了四五位傭兵的性命才將它徹底斬殺。
因此從各個方面來考慮，約瑟夫都不想領主前往酒館。
“……酒館裡的傭兵們都是粗魯無比的平民，他們一定不懂得會見貴族的禮數。”
“不懂禮數沒關係，”林奇一擺手，“這不是什麼要緊的問題。”
“大人，如果您是有什麼任務要交給酒館二樓的傭兵的話，我隨時都可以為您跑腿。”管家繼續試圖改變領主的想法，而林奇則摸了摸下巴說道，“我沒什麼特別的任務，只是想去親眼看看酒館裡的傭兵與樓上的傭兵公會是怎麼樣的。”
“親眼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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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瑟夫並不覺得傭兵公會里有什麼好看的，這個地方里只有嘈雜、悶熱、與十分惡劣的氛圍，除非是傭兵，或者有任務交給傭兵的人，否則誰去了一次都不會想著再去第二次。
面對著騎士與管家疑惑的目光，林奇一攤手，無奈地說道：“那我就跟你們直說了吧，你們覺得傭兵公會里，有沒有可能藏著流浪到此地的落魄魔法師？”
“伯爵大人，我並不覺得會有魔法師能落魄到只能去當傭兵，”開口的人是克利福德，“能成為魔法師的人，都是天賦異於常人的人，即便再落魄，也能依靠手中掌握的魔法知識，在領主身邊擔任魔法顧問一職，如果傭兵公會里真的藏著魔法師，最多也就只是魔法學徒的程度，而且……”
騎士猶豫了一下，說道：“不會有魔法學徒一路漂泊跑到王國的西部邊境的。”
“萬一有呢？”林奇豎起一根手指，“我是說萬一，萬一傭兵公會里真的藏著一個魔法師，即便是魔法學徒，那我也算是撿到寶了。”
“大人，”約瑟夫開口說道，“如果只是魔法學徒，我並不認為這種程度能擔任魔法顧問一職。”
“實力不重要，再說我也沒想找個魔法顧問，”林奇說道，“對我來說，重要的是，魔法學徒至少識字。”
“識字？”
“是的，只要能認全字，並且知道些基礎的魔法知識，就算是放不出魔法的普通人也行。”
“大人，您這是想……？”騎士與管家的眼中盡是問號。
“我想試試能不能給領地找一個教師，”他笑著說道，“教導領民識字的‘人民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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