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影沒等到林無道的訊息,梁春禾沒等到南門五的拜訪,南門五沒等到李若麟的訊息,雲州城就遭災了。也不僅是雲州城,整個安定府,乃至平東府都受災了。
平東府還好些,就南陽的村鎮受災。受災也不是因為發洪水,而是安定府內與南陽接壤的村子裡的村民逃難到南陽去,大量的難民和當地村民產生了不少矛盾,所幸在鬧出人禍之前,南陽知州就先斬後奏,召集兵勇出城穩住秩序。
至於遠在雲蓮山西邊的鳳岐縣則依舊如同往常一樣無災無難。用當地人的說法,在雲蓮山神的庇護下,鳳岐縣不會有天災人禍。
而同處富江沿岸的安定府就沒平東府這麼好的運氣了。
接連一個月的暴雨讓富江水更加湍急。勢不可擋的江水從富江兩岸開始,在安定府內漫延開來。其中,最先遭殃的是駝峰嘴碼頭,江水直接捲走了駝峰嘴岸上的所有屋舍,就連碼頭上停泊的船隻也被從上流衝下來的巨石樹幹撞毀了。
攬月樓地勢較高,只遭水淹沒一層樓,整棟樓還屹立在茫茫汪洋之中,放眼望去,還能看到幾支小船,漂浮在水上的豬牛牲畜,還有星星點點受災的村民。
雲州城封城較快,晚上才封死各個城門,第二天天一亮,雲州城外再無陸地。雲州城的百姓都被號召起來,出苦力的加固城門,有錢的出錢,還有一眾婦孺老幼在幫忙其他瑣事,諸如煮粥做飯之類的。
雲州知州一大早就親自登門吳府,沒說幾句話就跟著吳君銘出去了,現在估計站在哪個城頭上愁容滿面。
“我哥也出去了。據說永定門那邊城牆根基沒有其他地方牢固,再被大水泡個十幾天,估計城牆就要塌了。”從東廂房剛跑回來的吳靈芸沒來得及喘口氣,推門對著圍坐在一塊的眾人喊道,“小侄女才醒,哭鬧著要嫂子,嫂子抽不出身過來。”
王庭妍點點頭,拍掉吳靈秀正要偷偷去拿食盒裡蜜餞的小手,並在她撅嘴苦惱之前,捏住了她的鼻子,呵斥道:“不許哭!”說完,鬆開手,吳靈秀的小嘴撅得更高了,跌跌撞撞地跑到姨娘懷裡,哭喪著臉抱著王庭二丫。
吳靈芸哭笑不得地看著妹妹附在姨娘耳旁說著孃親的壞話,然後被孃親提過去照著屁股一頓好打,要不是有姨娘勸著,估計靈秀今天是走不了路了。沒心思繼續看著她們,吳靈芸找了個藉口從後院溜了出來。
從遊廊蹓躂到芙蓉榭,再趁人不注意,吳靈芸一個縱身翻牆跳了出去,拍拍手,樂呵呵地朝南門五住的客棧跑去,全然沒有注意到丫鬟清風還一直跟在身後。
自打上次和梅影,吳靈芸分別後,青衣女子就被心懷愧疚的吳靈芸安頓在府內客房,離吳靈芸的小院子不遠。
而南門五謝絕了吳君銘的邀請,向青衣女子打聽了她先前的住處,到那家客棧開了間客房住下了,順道去城南找了家在招夥計的肉鋪當起了招呼客人的夥計。
不過,才幹兩天的活,城裡積水就漫過肥胖賊精的老闆的小腿肚,老闆見這雨天也沒什麼生意,就讓南門五回去歇息,免得這小夥子沒幹什麼活,還要給他工錢。
南門五這一休息就是將近一個月,迎春給的銀兩也都花光了,再不出去找活幹別說沒地方住,就連飯都沒得吃。
最先發現南門五快沒錢的是客棧裡的夥計,才見南門五走出客房,就陰陽怪氣地說道:“喲,到底是我們客棧的客房便宜,不然一個窮鬼上哪兒能找得到住的地方?現在糧食漲價了,掌櫃的也在琢磨著漲價,就是不知道某些人還住得起嗎?怕是連吃飯都吃不了咯!”
南門五沒理會他,關好房門,離開了客棧,徑直投永定門去了。永定門地勢較低,現在估計需要人手來加固城門,那裡應該有活幹。
一路下來,城裡的積水雖然沒過了膝蓋,行走起來極為吃力,但南門五一心惦記著找個活幹才有飯吃,所以還是蹚水走到了離永定門最近的大街。此處積水已經漲到了大腿附近,再往前二三十步,那水就淹到腰腹。遙遙望去,永定門附近的積水已經深得淹沒過人的頭頂,去往那裡土堆的人不是游過去,就是撐著木板過去的。
環顧左右,還能看到有一個黝黑漢子居然在這兒搞起了擺渡,一塊大門板,門板四周還加了四五寸高的欄杆,加上一根撐船的木棍,還有模有樣的。聽他吆喝,似乎一人只收一文錢。
南門五看門板上除了那個撐船的漢子,還坐了一個書生模樣的人,以及一個瘦小的姑娘,心裡稍稍放下點顧慮,走上前去。
沒等南門五開口,坐在門板上的書生就開口叫喊道:“我說這位大哥,你一次就收一文錢,那不得虧死了?駝峰嘴那邊擺渡的,一個人得交五十文錢!五十文吶,你這才一文。”
“林無道?!”南門五錯愕地看著那個款款而談的書生,然後目光轉向那個瘦小的姑娘,果然是他的丫鬟,哭笑不得,“你怎麼在這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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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無道見其他人沒注意過來,連忙拉著南門五上了門板,又是示意漢子快些把門板撐出去。門板順著大街游出去了幾丈遠,林無道才拱手笑道:“那天在吳知府府上見到你和吳大小姐在一塊,才知道原來你們倆認識,剛好,我也不用分頭去找你倆報恩了。大壯,不去土臺那邊,在附近轉一轉。”
“得嘞。”漢子木棍一撐,門板朝另一個方向駛去。
南門五見此那裡還不知道這一出是什麼戲,心裡很佩服林無道生財之道,說道:“林兄這一招著實是高啊,只不過一人只收一文錢,會不會太便宜了些?”
林無道指了指永定門那邊的土臺,說道:“永定門這邊在雲州城封城之後,積水排不出去就越漲越高。城門洞裡的城牆根基不牢固,外加城門年久失修,要是在水裡泡久了,再被外邊的洪水衝破城門,那雲州城裡也是一片水世界了。”
“水世界?”
“就是一片汪洋的意思。”林無道擺擺手,接著說道,“可此處地勢低,人站進去,積水都能磨過頭頂,完全沒法加固城門,所以那個大官,就是那個一身紅袍的,就讓人把永定門附近的被水淹過窗戶的民居給拆了,磚石瓦礫和從城西那邊運來的沙石泥土一同填堆在城門洞裡,然後延伸出來搭了個土臺。而後每天從城裡各地運來磚塊沙石堆上去,二十來天就有了那麼一個土臺。”
“我們家也沒了。”丫鬟補充道。
林無道搓搓手,訕笑著說道:“當初不是看這邊的院子便宜嘛。況且連著一個月的大晴天,誰能想到居然會遭水災。咳咳,不說這個了。大善人,你怎麼會來到這裡?”
南門五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情況說了出來。
撐船的漢子顯得有些為難,開口說道:“永定門那邊怕是找不到活了,今早來了一批碰碰運氣的都沒找到活幹。而且,這邊每天只供給一碗稀粥,吃不飽的。”
南門五撓撓頭,問道:“城裡糧價漲了,那些賣糧食的家裡會不會遭賊?我去他們那裡謀個護院噹噹?”
林無道沉吟片刻,“賣糧食的肯定會招護院,畢竟他們還在囤積著糧食,等糧價進一步猛漲。但再過幾日,城裡百姓的糧食都吃完後,百姓不對糧商動手,官府也會殺雞儆猴,逼迫糧商賣糧食。甚至,還有可能鬧起,咳咳,總而言之,為了名聲,還是不要去給那些糧商當護院的好。”
門板靠到土臺邊上,丫鬟起身朝土臺上走去,路過南門五身旁時,悶聲悶氣說了句:“水生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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