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鳳棲縣去到雲蓮山的路有兩條。一條是從南門出城,離了鳳棲縣城後,沿著官路往東南走,到新原縣後再走北邊的小路,從南峰入山。另一條就是坦坦蕩蕩地走東門,一條土路穿過幾個村子,直通雲蓮山西峰。
雲蓮山西峰上有個山神廟,廟裡供有三尊羊脂白玉雕像。位於正中央的是護山大神,頭頂束髮紫金冠,身披虎頭鎖子甲,腰間掛著口山河印,手裡拿的是鳳嘴刀,怒目圓睜,劍眉倒豎,盡顯煞氣。
山神的來歷最早可追溯到一千二百年前《神鬼志談·南洲傳》一書,其中的“雲蓮有靈”說的便是這位山神。至於這山神廟的來歷就無從考究了。據說是由一個躲雨的獵戶誤打誤撞之下,闖入山神廟,才發現這尊用完整的白玉雕刻而成的山神像。
山神右邊立的趙千毅玉像,是景州百姓共同出資,請來名匠雕刻而成的。一手背在身後,一手持筆在空中虛點,再現前朝畫聖潑墨畫山河的豪氣。
與趙千毅對視的玉像是三尊雕像裡最晚被放到山神廟裡的。百姓都不知道這尊雕像是什麼時候放上去的,更不知道這個白玉雕成的儀表堂堂,風度翩翩的美男子姓甚名誰。有人猜測是小山神,也有人說他是山神帳前小鬼,眾說紛紜。大家都擔心衝撞了山神,也就任由第三尊像立在那裡,享受貢品。
逢年過節,總會有許多香客前來參拜。但自從雲蓮山裡來了夥山賊後,百姓都擔心廟還沒見著,自己小命就先丟了,便在山腳下重新修了個山神廟。規格比原先那個大了四五倍,只不過用不起白玉,只能照著原樣供著泥塑彩繪的雕像。
似乎是看慣了三尊神像,新修的道觀主殿裡也供著三尊神像。至於耳房裡供奉的形形色色的小神,也是大家不想再繞路跑一趟其他道觀寺廟,才幹脆都建在一塊。
道觀後進山小路上的石板坑坑窪窪,有幾簇野草叢石板間擠出,但更多的雜草則是簇擁著奇松怪石,分佈在石板路的兩側。
其中有塊巨石側臥在雜草間,四周的松樹歪七扭八地遮擋住巨石,以及盤腿坐在巨石上的倆人。
穿著破舊衲衣的魁梧漢子伸手撓癢,每次出手總會捉到跳蚤,隨手捏死後,又重新把手伸到懷裡。
坐在他對面的男子面露愁色,又是唉聲嘆氣,又是喃喃自語,念念叨叨地說個不停。最後很是苦惱地問道:“老金,我們該怎麼辦啊?”
金銀花又捉出一隻跳蚤,隨口答應道:“少爺說怎麼辦就怎麼辦。”
南門五嘆了口氣:“我起初想的是,讓你帶著我一路殺到山賊老巢去,活捉那三個山賊頭領。可哪裡想的到那三個頭領的實力不輸於你,這法子算是白想了。”
“少爺,是他們三個加起來不輸於帶著少爺的我。”金銀花停下手上的動作,很認真的糾正南門五話裡的錯誤。
這話聽得南門五恨不得和老金比劃比劃拳腳功夫,可轉念一想,老金是隻靠雙手就幹翻了二百七十六號山賊的狠人,自己連肉排都切不好,打架還是靠腦子騙贏的。這要是放到擂臺上,自己一招就被老金放倒了吧。
南門五嘆了口氣,接著說道:“我們現在是兩個人,一把殺豬刀,一個大高手。敵人是幾百號人,刀槍劍戟,弓弩斧鉞,三個高手,還有雄關。正面打是打不過了,老金,要不然你趁夜摸入山寨,就算被他們發覺,靠你一人也能放到那群山賊吧?”
金銀花又捉了只跳蚤出來,搖搖頭說道:“少爺,你漏了一點,要是被他們,那溶洞裡的那些女子,還有你所說的那位都會成了山賊的人質。到時候,他們用人質威脅你,你只能任人宰割。”
南門五聽他把倆人分開說,心裡生疑,問道:“那你呢?他們用人質威脅你,你不會任人宰割?哦,你武功高強,可以。”
話沒說完就被老金打斷了:“錯,我不在乎那些人質,他們沒法威脅我。”
南門五看著金銀花那張憨厚朴實的樣子,頭一次從老金說的大白話裡感到了寒意,甚至都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說道:“老金,是我聽錯了嗎?”
金銀花頗為罕見地沒捉到跳蚤,雙手放在膝蓋上,神色肅然道:“山賊用那些人威脅我是沒有用的,我不在乎所謂人質的死活。少爺,這點還請你弄清楚。在江湖上,自己的小命比天還大。這話不是我老金說的,也不是那個天下第一說的,是活著的人都這麼說的。少爺為了一個陌生女子搭上自己的性命,我以前反對,現在依舊反對。江湖不是話本小說裡那般快意恩仇,只有活著才能有更多的可能。所以,我不會在乎人質的生死。”
魏老頭說的故事裡,少年持一柄長劍,走南闖北,快意恩仇的直爽;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俠義;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豪邁這些都是假的。真正的江湖居然是天大地大,小命最大。這一刻,那些郎才女貌,風度翩翩的江湖兒女都成了在泥坑裡求饒,在客棧裡求饒,在大街上求饒的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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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金,金銀花,那個女賊喊的金止戈,是一等一的高手,能輕輕鬆鬆用柴刀劈開碗口大的幹木頭,能毫不費力地帶著自己從數丈高的山崖上跳下來。這等高手居然也會說出“小命最大”的話來,那其他功夫不到家的豈不是更是如此?南門五深吸一口氣,臉上的笑容裡透出濃濃的苦澀,抬眸瞧了眼金銀花老實誠懇的神情,有注意到他的手伸到後背捉跳蚤。
南門五緩緩辯解道:“我不是江湖兒女,我是講道理的讀書人,你說的那套對我不管用。”
得了老金不屑的輕哼,南門五抿了抿嘴,“武力解決不了這夥山賊了。我想想有沒有什麼法子,有人來了!”
隨著南門五的聲音驟然減弱,老金渾濁的眼眸裡閃過一絲精光,捉跳蚤的動作也變慢了,屏息趴在石頭上面,靜靜地聽著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透過鬆針之間的縫隙,隱約可以看到是兩個身穿藍色短衫的男子,勾肩搭背,嬉笑著從山上走下來,是山寨裡的嘍囉。
金銀花瞥了眼南門五,只要少爺動了心思,他保證自己在一瞬間就能打暈那兩個毫無防備的嘍囉。可惜直到嘍囉從後門走進道觀裡,南門五也沒吭一聲。老金也懶得坐起來,斜躺在石頭上,手伸到後背捉跳蚤。
南門五沉默片刻,從石頭上跳下來,說道:“我有點想法了,但要怎麼實施,還需要補充一些東西。老金,你知道西峰頂的山神廟怎麼去嗎?走吧,我去那兒拜拜山神。”
老金翻身跳到南門五身旁,點了點頭,轉身沿著小路大步朝山上走去。
時值初夏,天乾物燥,但山裡要涼快許多。
越往山裡走,石板路兩側的草木越是肆無忌憚地蔓延到路上。交錯的枝幹和雜亂的蟲鳴,潺潺的山澗和蜿蜒的山路,讓這座隱居雲蓮山群峰中的西峰更加灑脫隨性。
大約過了半山腰,西峰的陡峭才彰顯出來。看了看眼前近乎豎直向上的石階,南門五遲疑道:“老金,你莫唬我,這路是人能走的?這一不小心摔落下去可就真的一灘肉泥,一命嗚呼了!”
金銀花不語,腳掌猛地一踏地面,右手握住石階旁的鐵鏈,朝南門五招招手後,放開握著鐵鏈的手,雙腳接連蹬出,身形貼著石階快速爬升,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便穩穩地落在一處平臺,蹲在懸崖邊上,低頭看著一步一步往上爬的南門五。
爬完最後一格石階後,老金很是欽佩地豎起拇指,轉身就要爬下一段的石階。南門五拉住金銀花,問道:“慢著,老金,這西峰頂的山神廟以前有不少香客,其中也有不少替丈夫,兒子來的女香客。她們穿著衣裙如何爬著石階?”
金銀花憨笑道:“後邊有木臺,香客都是在那邊走樓梯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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