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吊眼一時大意,全未想到:自古“兵不厭詐”,謀大事者何拘小信?況且當時所言,僅屬二人私議,一旦翻臉,誰來主持公道?再則,陳吊眼萬萬沒有料到,眼前這個貌不驚人的漢子,竟會是忽必烈帳下的第一勇士?!
陳吊眼當時是幾乎毫無防備地伸出了右手,微笑著道:“還望到時候元帥能夠——”
但聽高興微笑道:“大王中我計了!”
陳吊眼怎麼也想不到,高興竟然在面不改色的情況下,毫無徵兆地明施殺手,對他“以下犯上”;這時聽他答非所問,方自錯愕、卻仍然未能完全反應過來的一剎間,已然著了高興的道兒:被高興潛運內力,拇指已牢牢地扣住了陳吊眼腕側的“太淵xue”。
“太淵xue”在腕掌側橫紋橈側,橈動脈橈側凹陷處;屬手太陰肺經。肺之原xue,百脈之會。點中則阻止百脈,內傷氣機。
陳吊眼當時只覺得周身血脈忽地一滯,空有一身武功卻已絲毫使不上勁兒;偌大個頭便被高興那麼順手用力掣下一甩,登時摔倒塵埃,動彈不得。
這一下變起倉猝,義軍將士全都傻眼了;片刻之後,方才有些義軍將士緩過神來,仗著人多,飛搶下山,來救陳吊眼。
那邊廂的元軍,卻也同義軍一樣,由驚異而緩神,也同時搶上山來捉拿陳吊眼。
高興負手靜立,直待義軍將士近到眼前方才動手。只見他出手如電,雙手起處,抓拿砍劈、扭拍捶掃,又接連擒拿了二十四人,交給身後的將士綁縛而去。
這情景,直把陳吊眼的叔叔陳桂龍看得目瞪口呆!
陳桂龍眼見侄兒陳吊眼被高興使詐,徒手擒捉,登時昏厥於地。
陳吊眼的部將李國祥、王猛虎等急忙將陳桂龍扛抬了,進到寨內,急忙喊來軍中大夫進行施救。
一會兒,陳桂龍悠悠醒轉,痛哭不止。
李國祥、王猛虎等見他醒了,便顧自商量著要去搭救陳吊眼。
陳桂龍連忙加以喝止道:“韃子武功太過高強,你們徒逞匹夫之勇,又有何益?倒不如堅持鬥爭,方為上策!”
陳桂龍終於幡然醒悟了,只不過,他這時真是“打掉牙齒往肚子裡吞”,怎敢道出真相:至少一半的責任,就是自己害了侄兒啊!
可惜的是,事到如今,這世上並無後悔藥——能夠確定的,惟有“一招之失,滿盤皆輸”這句話!不過,值得慶幸的是:陳桂龍沒有再將錯誤延續下去,而是下定決心,即使豁出命來,也要將抗元鬥爭進行到底!
於是,完者都既破陳吊眼,將其斬殺在漳州集市,戮屍於街頭之後,複與副帥高興討陳桂龍等。高元帥守上饒堡,完者都屯中饒堡。時桂龍眾尚萬餘拒三饒堡。桂龍率餘部退入烏山,又被元兵縱火焚燒,遁入二都赤竹坪、龍畲洞。
堅守不到一個月,桂龍不敵,只得率其黨納降。陳吊眼父文桂及兄弟桂龍,滿安納款命護送赴京師。其黨吳滿、張飛迎敵,就誅之。流陳吊眼叔陳桂龍於憨答孫邊地。
陳吊眼之妹吊花,善用兵,駐守紅竹尖,並在懸鐘鼻峰設瞭望臺拒敵,吊眼被俘後,率餘部入廣東饒平不知所終。
本為南北呼應的陳黃抗元起義軍被元廷瓦解了,黃華也因之被授為建寧路管軍總管。
陳吊眼犧牲後,留在山區根據地的部將李國祥、王猛虎等仍然堅持鬥爭,後來曾一度出擊,攻陷南詔屯。惜終遭剿滅。
不久,高興入朝,蒙世祖賜銀五百兩、鈔二千五百貫,及錦服、鞍轡、弓矢,改浙西道宣慰使。
次年,元朝建寧路管軍總管黃華再次率頭陀軍起兵反元,打出反元複宋的旗號,稱當年至元二十年)為宋祥興五年,人馬發展到近十萬,號稱二十萬。以政和為根據地,攻下浦城、崇安等縣,圍困建寧府,範圍擴充套件到江西的鉛山和浙江的江山等地,威震東南半壁和元廷朝野。當時元朝福建提刑按察使王惲驚呼:“福建一道收附之後,戶幾百萬。黃華一變,十去其四”。
同年十月,元廷命蔔磷古帶、史弼等領兵二萬二千,調江淮行省參政兀魯兀帶伯顏,徵東行省左丞劉國傑,江浙?)西道宣撫使高興,福建行省左丞忽剌出共四行省軍隊圍剿黃華頭陀軍。在強大的元軍合力圍剿面前,頭陀軍在遼闊的戰區裡拼死抵抗。黃華率軍在鉛山與高興作戰損兵八千,又率軍急攻建寧,為高興與福建行省元軍合力作戰所敗,折將兩員。黃華退守江山洞,後退守赤巖寨。寨破,黃華身亡,頭陀軍大部壯烈犧牲,無辜平民近萬人遭元軍殺戮。部分頭陀軍化整為零,轉入偏僻山區,直到至元二十六年,黃華的弟弟黃福和陸廣、馬勝再次發動起義未果,頭陀軍才被完全鎮壓下去。
此皆後話,提及傷心之至!
鄭虎臣和“許夫人”陳淑禎、高日新、高從周等後來終於聞知陳吊眼等義軍困窘不堪的訊息,欲加救援,早被完者都親率大量元軍阻住去路,欲加殲滅。
鄭虎臣和“許夫人”陳淑禎、高日新、高從周等乃分頭率領小部隊義軍趁夜奮力沖出重圍,聚首龍巖;此時方知陳吊眼已然捐軀,由是痛悔莫名,各奔前程。
高日新、高從周等後來不知所終。
鄭虎臣領著鄭毅和曹猛,意欲潛入建寧路元軍督府刺殺黃華,卻於半途聞知:黃華複叛;於是掉頭別去。
惟“許夫人”陳淑禎以家仇未報,國難未解,仍然堅持反元鬥爭。及至黃華敗死,許夫人便“罊盡定貲”,到處招納黃華舊部,成為漳泉抗元領導者;後退守山峒,繼續發動畲漢族民,希圖東山再起。
哪曾料想在閩南地區拉鋸戰的局面結束,元朝政權在閩南基本上確立後,時任福建行省中書左丞的蒲壽庚改變施政策略,對沒有參加抗元鬥爭的南宋故臣頗加籠絡,對倖免的南宋宗子也不再追究,但對泉州南部一帶許氏家族仍然有意進行瘋狂報複,燒殺掠奪,無惡不作。
“許夫人”陳淑禎曾一度潛回晉江東石,但在目睹家鄉厝巷府第已被蒲壽庚令人焚之一炬,成為廢墟的慘狀後,又含恨返回山峒。
至元十九年三月初九,陳淑禎在與元軍的一次血戰中,因寡不敵眾而犧牲,時年僅三十歲。她的部下及族人把其遺體密葬於晉江南門外林邊村風爐山麓。
蒲壽庚等在剿清閩南地區的抗元武裝力量後,繼而又採取更加瘋狂的“清剿滅族”策略,將刀兵指向許氏家族,乃至禍及更多的無辜百姓:他們不僅火燒許漢青家鄉的許厝巷、陳厝坑,迫使兩鄉許、陳、曾三姓族人奔走逃命;而且隨後又派兵清剿詔安許氏家族——因元宵節詔安各姓有門前掛燈習慣,元軍便在事先派人分餅、蠱惑百姓掛燈;並於正月十五之夜以燈認姓,對詔安許族不分男女老幼,全都殺戮不留,製造了慘絕人道的血洗南詔事件。
嗚呼!此其“我為魚肉,爾為刀俎”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