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借疍民的事情插手合浦珠買賣,可那是貢品啊!”
合浦珠細膩凝重,光潤晶瑩,渾圓剔透,平滑多彩,更兼極具藥用價值,故而屈大均在《廣東新語》中曾有“西珠不如東珠,東珠不如南珠”之語。
這並非是作為本省人士的自誇之言,後世日不落帝國的英女王的王冠之上便有一顆拇指大的合浦珠。而在中國,合浦珠入供大內更是始於秦始皇,暴秦開疆百越,便有設珠官。而後歷朝,無論是大一統的帝國,還是偏居一隅的割據勢力,合浦珠的採集都沒有停止過,無非是對商民百姓的馳禁之別罷了。
到了明時,合浦採珠達到了歷史上最鼎盛的時期。廉州江兩岸街道燈火通明,江面帆船來往如鯽。時人李會的《廉州紀跡》有云:“明時廉州江面兩岸舴艋艅艎,帆檣如織,吩呶喧號,晝夜不斷,商賈輻輳,人煙稠密。”這是明代廉州珠市的盛況。
然而,經濟極盛一時的代價卻是過度採珠帶來的產量銳減,歷史上合浦珠貝的第三次和第四次大遷徙都是發生在明朝,以至於到了今時今日,合浦珠的產量早已不能與全盛時同日而語了。
但是,如今的合浦珠生產除了照例的進貢之外,所帶來的經濟價值卻是用於高廉雷瓊四府巡撫的撫標營的一應開支,同時也是對財政的補貼。即便是少了許多,可總比沒有要強。而合浦珠的採集須得珠民潛入珠池,乃至是深海,在那個沒有潛水裝置的時代,同時還需要面對海中的鯊魚,可謂是危險非常。這樣的活計,其實際上便多是疍民在做。
如此,陳凱批准諮議局的提議,既然不可能收到人力補充的實際效果,那麼就顯然是在為向他們發難所做的預熱了!
身在局中,他們感受得最是清晰。張孝起怒火中燒,周騰鳳亦是不免憤憤不平,尤其是聯想到陳凱其實代表的是藩鎮的勢力,如此計算他們這些正統的朝廷臣子,那顯然就是在對朝廷發難。無論是在當下這樣的局勢,還是曾經的承平年代,這都是無法容忍的,也不容有絲毫妥協。
“撫軍,難不成陳凱還能帶兵殺過來不成,他總不至於把這最後一層也撕破了吧。”
借張孝起違逆諮議局所代表的“民意”,趁勢攻入粵西南,這是他們在第一時間就可以想象到的可能。但是,一旦兵戎相見,朝廷和藩鎮之間的窗戶紙破了,所帶來的後續影響顯然不是一個粵西南,或是一個合浦珠所能夠承擔的代價。
他們有訊息渠道,聽說過似乎粵西南有些武將眼熱陳凱在廣東的改革成果,暗地裡組織河盜去強掠順德絲綢,而陳凱對此不光是放著現成的藉口不肯順勢擴張,反而只是在本地進剿,顯然還是有所顧忌的。
既然在那件事情上有所顧忌,那麼顯然也不太可能在粵西南大動干戈。那麼繞這個彎子,卻又意在何處呢?
周騰鳳的言下之意,張孝起當然明白。鄭氏集團和粵西文官集團之間向來不睦,但也從沒有到真刀真槍的打上一輪的程度。一切都還僅僅是在政治鬥爭的範疇之內,而張孝起作為巡撫,雖說品級和爵位上比不得陳凱吧,但是同為巡撫,如果陳凱不肯動手,對他能夠造成的威脅也就會變得極為有限。
“彈劾,本官是不怕他的。就怕他根本沒打算把決定權交給中樞,而是繼續用他的諮議局來對付咱們。”
諮議局可以拉攏士心,這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到的。雖說現在分潤的權利極為有限,更多的還是一個協調地方和協助陳凱行政的機構而已,可是未來的發展趨勢,只要是見識過明末黨爭的都能有所預感,復社就是個最好的例子。
粵西南地區,武將盤踞各府縣,各有各的心思,文官集團能夠掌控的實權本就極為有限。這是連城璧殉國後梧州府以及肇慶府北部這些文官集團的實控區丟失的必然結果,他們最開始的靠著這些實控區來積累資源,進而重新控制軍隊和地方的計劃被洪承疇硬生生的打斷了,一直到現在的局面就只能是更加謹小慎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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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孝起雖然沒去過陳凱的轄區,可也一樣能夠想象到那裡計程車大夫肯定更加支援陳凱,起碼比高州、廉州、雷州計程車大夫支援他的力度要大上不知道多少。一旦陳凱許諾在這些地方籌建諮議局,那麼士心倒戈,粵西文官集團本就最為仰賴計程車紳階層不再為其所用的話,錢糧、人力、物力,他們是會被這些生生扼死的。
事實如此,無可厚非。然而,他們作為地方封疆,勢必要為朝廷,要為文官集團守住這片地區。這,是中樞對抗藩鎮的本錢,亦是文官預防武人亂政的底氣所在。
這樣的底氣,在藩鎮遍地的粵西南,說起來實在沒有多少,但是有和沒有才是本質問題,與多少無關。而他們這些粵西文官集團之所以從一開始就與陳凱不對付,歸根到底還是因為陳凱並非是正統的文官士大夫出身,一個藩鎮的幕僚出身的文官在他們這些人看來就是混進文管隊伍的另類。他們與陳凱之間的對抗,為的就是設法限制鄭氏集團這個藩鎮的迅速膨脹,成為王朝和文官集團日後的敵人,其實單純與陳凱這個人之間的矛盾算起來還只能算是少數的。
現在,陳凱出手了,他們必然是要有所反應的。是防禦,還是反擊,周騰鳳已經有了第一反應的答案,而張孝起顯然比他想得更加深入一些。
“陳凱此番顯然是勢在必得,以著咱們的力量是不足以抗衡的。要設法取得朝廷的支援,只要朝廷能夠全力支援咱們,咱們才有轉圜的餘地。”
“可是,撫軍,昆明遠隔萬里……”
粵西南的高州府距離廣州已經很遠了,但是與高州府和昆明相比,這個距離也就是吃完飯遛個彎兒消消食兒罷了。
他們都是科舉有成,起碼智商上面是在平均水平之上的。這些年從各地投奔朝廷,跟著朝廷東奔西跑,又下派到粵西南主持抗清戰事,經驗上面也不是承平時的那些文官所能夠比得了的。
周騰鳳有如此擔憂,張孝起又何嘗不是。不過,早一步看過了書信,早一步開始謀劃,張孝起顯然已經想到了這一點上面,當即便指出他們完全可以將向郭之奇那位督師大學士求援——柳州雖然也不近吧,但起碼時間應該還是來得及的。而有了郭之奇出面,想來應該也可以進一步的拖延時間,拖到朝廷向陳凱和鄭氏集團施壓,為了大局考量,陳凱也是會恢復“理智”。
“當然,這還不夠,我們也不能全部寄希望於朝廷和督師老大人。現在,必須給陳凱下點兒絆子,決不能讓他太過輕易的爭取到了粵西南計程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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