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瓊州府的棉田正式進入花期。早前一年多的長久準備,如今已經看到了初步的成果,這些參與其間的會員們無不是欣喜非常。
收穫即將展開,不過憑著庫房裡的存貨,府城以南,黎母江畔的那第一座工坊則早已開工了。
絲綢織造從種桑養蠶開始到最後的紡織印染是分有多項步驟的,這棉布織造同樣如此。棉花收穫之後,並不似蠶絲那般還需要繅絲將蠶繭重新歸於絲線,但是同樣需要軋棉和彈棉的步驟,完成了初步的加工,才可以進入到一如其他絲織品製造時同理的紡線和織布的工序。
工坊之中的第一個車間便是負責軋棉的,所謂軋棉就是將棉花的絲和棉籽進行分離,按照史料記載,最早的軋棉其實完全稱不上一個軋字,乃是憑人力手工將棉籽摘除。後來隨著壓輥的出現,軋棉的速度得到了有效的提升,於中國古代軋棉便有了趕棉的說法。
此間的工坊之中,用的已經不再是普通的壓輥了,一個工人腳踩著踏板,隨著那一起一伏,憑藉著零件的傳導,兩根直徑不一、速度不等的碾軸便以著相反的方向迴轉,同時作用於喂入其中的棉花之上,只見那棉籽與棉纖維便輕而易舉的分離開來。
憑著這種攪車,每臺每天可軋棉十斤,出淨棉三到四斤,甚為客觀。這座廠房裡,一臺臺的攪車皆有工人使用著,他們在加工最後的一批存棉。每隔半日,就有監工對每臺攪車的產出進行記錄,同時由工人將軋出的棉纖維送交到下一個廠房裡。
第一步的工序就這樣結束了,到了第二步便是彈棉。這項工序,陳凱在瞭解當下棉布生產工序的時候曾經聽人提過,依稀的回想起了一些舊事,記得他小的時候就有見過空地上有專門彈棉花的,用以翻新棉花套子。隔個幾年,覺得棉被不敷使用了,就要將其送到專門彈棉花的那裡進行翻新,每次重新拿回來的棉花套子都顯得蓬鬆而潔淨,蓋上去更為舒服。
工坊之中,這一項工序的生產方式與陳凱記憶中的大致相同,都是使用一個專門的彈弓,憑彈錐敲擊繩弦,由繩弦的震盪作用將糾結在一起的棉纖維鬆開,同時也將上面的一些汙物振落下去。
嗡嗡的聲音在工坊中不絕於耳,細看去,工人所用的已經並非是黃道婆改良過的那種四尺多長的竹製繩弦大弓,而是“以木為弓、臘絲為弦”的木弓。這種木弓弓背寬,弓身伸展,當弓弦震盪時,接觸棉花的空間比之前者更為加大,使得彈棉的功效得到了進一步的提升。
這種木弓,不僅僅是明時的中國在使用,在16世紀時就已經傳到了日本。按照日本人慣常的將來自於中國的事務加之以唐字的習慣,這種木弓在日本便稱之為唐弓。
前兩項工序,用的其實都還是人力,但是憑藉著對機械、工具的改良,明時的軋棉、彈棉效率比起這些會員素來稱道的黃道婆的年代已經有了較大幅度的提升。從棉田裡採摘下來的棉花經過了這兩項工序過後,變得蓬鬆、潔淨,到了下一個車間,在順德那邊已經得到廣泛使用的水轉大紡車的那由兩條皮繩帶動的三十二枚紗錠的運轉之下,棉纖維迅速的從團狀抽離出來,一如蠶絲那般。
這樣的一臺水轉大紡車,只要原料充足,每天可以紡出高達一百斤的棉紗出來。這個數字,一如順德的絲織工坊那裡,較之人力紡絲已經實現了跨越式的增長。瓊州府的會員們早已想得清楚,所以才會在棉花生產上投入如此巨大的人力、物力和財力,就是看中了水力機械的生產效率。
陳凱當年憑藉製造局快速生產武器,從而為大軍席捲閩粵兩省提供了極大的武器保障。到了現在,潮州的製造局、佛山的製造分局,以及正在建設且已經有部分廠房投入使用的福州軍器局,這些地方已經成為了水力機械的所在。而同樣的思路,在順德的絲織工坊,在瓊州的棉布工坊裡也同樣得到了應用,並且還在進一步的擴充套件,使生產力和生產效率都得到更大的提高!
棉紗,實際上就已經是商品了。紗錠本就是中國對外出口的一項重要商品,絲毫不遜於已經完成紡織、印染等工序的棉布,因為它有著更大的擴充套件性。
關於已經生產出來的棉紗,會員們經過了從廣州那邊傳來的投票表決,最終決定將預計新棉花采摘開始前的庫存,除了留下用於織造棉布的量都拿出來銷售,用以回籠部分購置土地、籌建工坊所投入的資金。買家方面,他們已經與廣東貿易商社在瓊州的分社達成了協議,後者會代鄭氏集團進行平價收購。雖說,這樣遠不如直接販到南洋等地區出售來得那般厚利,但是勝在資金回籠的速度快,可以儘快的將回籠的資金投入到下一階段的生產之中。
“現階段,咱們瓊州的棉布生產還不能像順德的絲織生產那樣進行,仍舊處於積累的階段,利潤上會單薄許多。這方面,咱們在決定做之前就已經都有了心理準備,老夫希望諸君不要因為暫時的不利而生出退卻的心思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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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布工坊的大股東白老員外在會議廳向其他會員訴說著,眾人無不是對此表示了絕對的認同。這並不僅僅在於順德絲織工坊那邊已經獲得了初步的成功,並且進入到了正規的緣故,同時他們在收購土地、棉花的過程中也都是抱團兒行事,以鉅額的資金和組織碾壓其他競爭對手,這粵海商業同盟所蘊含的力量使得他們更加樂於團結在這面大旗之下,共同對抗風險。
如今,新棉正在採摘時節,工坊那邊也在全力以赴的將最後的存貨消化掉。紗錠大量售出的同時,棉布的織就也沒有停滯不前,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當中。
一如絲織,棉布的織就也並非是單純的縱橫交錯。“錯紗”、“配色”、“綜線”、“絮花”等織造工藝使得普通的棉布能夠呈現出各種美不勝收的花紋。以如今最為棉織產業最為發達的江浙為例,三林塘的標布、松江西郊的龍墩布、邑城的丁娘子布、青龍的藥斑布之流都是非常知名的。除此之外,更有銷路最遠最暢的三梭布,其採用織秋羅的技法,每三梭踏起軟綜一次,使輕紗糾轉,形成疏路小孔,特別適用於製造貼身服裝,據說就連明朝皇帝的內衣內褲都是用這種技法織就的棉布剪裁而成的。
就像是順德那邊的成功模式,他們同樣僱傭了大量的人員,如今用去年收購的棉花存貨織出來的棉布已經漸漸的開始形成規模,起碼成功的苗頭已經開始出現了。
“今天的會議,除了新棉收穫的事情以外,更重要的還有撫軍老大人的手招。陳老大人已經下了帖子,讓咱們,以及瓊州府的部分士紳和地方上的知名人物到廣州開會,說是共商復興大計……”
帖子,是在座的眾人都已經收到的了,唯獨有些奇怪的是這份以陳凱本人名義的邀請函走得卻不是官府的通道,並沒有經瓊州知府衙門向他們發放,而是透過廣東貿易商社下的。如果僅僅是對之以他們這些商人的話,那麼還算說得過去,可是現在還涉及到了士紳以及基層的有力人士,那就顯得有些奇怪了。
“在下聽說國姓爺設立了一個六官制度。”
“確有此事,而且我還聽人說了,這六官其實就是六部,國姓爺要架空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