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城南的珠江河道上,一艘艘自下游駛來的戰艦緩緩從這裡經過。船槳划動,掀起一朵朵水花,陽光穿過,透出萬般顏色。艦隊是逆流而上,其中很有一部分艦船的吃水頗深,顯得緩慢非常。
河道已經被艦隊佔用了,碼頭上那些無事可做的船主、舵工、水手以及各類人群駐足而立,伸長了脖子眺望那如長龍般的艦隊。
“聽說了嗎,陳撫軍收復了英德縣城,正要去打韶州府呢。”
“嚯,真不愧是陳撫軍。收復了韶州府,咱們廣州府就是腹地了,不需直面韃子的兵鋒了。”
“是啊,陳撫軍這次肯定是勢在必得。你們都瞧瞧,那些船吃水那麼深,還不得裝了上萬大軍的?”
“什麼大軍啊,不是。我聽說,那船上裝的都是紅夷大炮,用來轟城牆的。”
“噓,小聲點兒,萬一這碼頭上有韃子細作呢。”
“嗨,怕什麼,有陳撫軍在,韃子就算知道了也奈何不了他老人家的神機妙算!”
碼頭上、河岸邊的漬漬稱奇持續了良久,直到那艦隊緩緩駛過,方才隨著河道的恢復使用而漸漸過去,換上了平日裡的繁忙景象。
這,對於廣州城的百姓們而言不過是茶餘飯後的閒談,最多就是北面多了一層屏障,就可以多上那一份安全感。相較之下,對於那些高官顯爵們而言,這卻是截然不同的意義。
陳凱在寫給李定國的書信中解釋,說是他抵達香港後郝尚久那邊來了訊息,偵知長寧和翁源兩縣空虛,於是他便調集了大軍出征,並且一舉奪取了這兩處縣城。接下來,根據這兩處得來的情報顯示,似乎英德縣的清軍士氣也不怎麼高漲,既然如此,他也就不客氣了,帶著大軍就將這一處也順帶著拿下了。
收復英德、翁源,並非是心血來潮,其實陳凱也有意構築廣東北部的防線,以確保這個省的安全。如此,僅僅首付英德、翁源就完全不夠了,起碼要拿下韶州府城,與清軍在韶州與南雄這兩府之間對峙,威脅到清廷的梅嶺防線,這樣才能確保後方的安全。
為此,陳凱希望能夠使用珠江以及北江的河道,用於輸送糧餉、武器以及兵員。因為,走龍門、長寧、翁源而至英德的路線,不光是河道比較窄,通行能力有限,更重要的還是在於其中間還有需要走陸路,甚至是翻山越嶺的所在,這對於明軍的支前工作是非常不利的。
歷來,從廣州北上,亦或是從南贛南下,都是要經過此地的,因為有北江的水道存在,大軍的軍需運輸就會容易許多。陳凱這一次反其道而行之,從長寧、翁源插入韶州府,其實已經是特例了。對此,知兵者皆有共識,於是乎李定國便應下了這份請求。
這一舉,表面上只是陳凱取得了河道的使用權,但實際上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這廣州已經可以說是成為了陳凱的囊中之物了。
艦隊緩緩駛去,經廣州,至三水北上,過清遠、英德,繼續向北。這時候,陳凱親率的大軍已經抵達了韶州府城的城外,不過比之早前的長寧、翁源、英德三縣,這座府城的清軍總算是表現出了軍人的勇氣,不光是在明軍北上的沿途加以騷擾,即便是大軍臨城了,也全然是一副嚴防死守的架勢。
韶州府城始建於五代的南漢,宋時曾有多次增修擴建。至明時,洪武、天順、成化、嘉靖、天啟歷朝屢次增築、修葺,到了現在已然是一座周長九里三十步,高二丈五尺,有護城河及武水環抱,城上敵樓、串樓、城門樓三樓林立的堅城所在。
比之翁源、英德,這座城池的規模遠遠勝之,已經與新會相彷彿了。雖說上一次大規模的整修還是一百三十年前的嘉靖四年,但是這座已經在廣東拍得上號了的城池,卻依舊是顯得絕非那麼容易拿下來。
大軍抵達前,已經得到了訊息,說是明軍侵入韶州府之後,南贛方面派了一個副將作先期馳援,後續部隊隨時可能跟進。陳凱至此,照例的勸降,守軍那邊倒是很不給面子,一通亂箭就作為了回答。對此,他也並不著急,乾脆圍困了城池,慢條斯理,但卻是明目張膽的在清軍眼皮底下製造起了攻城器械,全然不拿城內的清軍當做一回事。
這樣的囂張,城內的清軍自然是義憤填膺,於是乎他們便乾脆直接將除了北門和西門以外的城池全部用大石堵死了,用實際行動來向城內的百姓展現了他們對於死守城池那不可動搖的堅強意志。
韶州府編有綠營兩千戰兵,分左右兩營,明軍取得了廣州大捷後,韶州府就成了清廷梅嶺防線的前沿陣地,於是便對其進行了必要的增兵,並且將副將的編制擴充為總兵官。拋開分駐於英德、翁源、乳源、樂昌、仁化五縣的部隊以外,府城裡還有兩千戰兵用以援應各處。除此之外,還有那個南贛副將的兩千戰兵入城,城內實有不下四千綠營兵。
明軍這邊共有九個鎮,近兩萬大軍,守城的一方可以驅使城內百姓充當輔兵,甚至是炮灰,也是最尋常的事情了。明軍在外面大張旗鼓的製造攻城器械,城內的清軍也在緊鑼密鼓的加固城牆、搬運守具,雙方都在為了攻城戰的到來而做著最充足的準備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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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撫軍,以末將之見,不如留著炮隊給南雄的韃子來個狠的。這一遭,直接撲上去就好了。”
“獅子搏兔,亦用全力。這一次只拿下韶州府城就夠了,咱們暫時還沒有與南贛的韃子全面開戰的實力。”
數日後,艦隊緩緩駛來,於韶州府城南面的幾處由明軍控制的碼頭進行停靠。一門門的紅夷炮從船上卸下,隨後直接運往城南的大營。經過了一天的休整,永曆九年六月十一,曾經在新會、廣州立下過汗馬功勳的粵東紅夷炮隊於韶州府城外集結完畢,一門門黑洞洞的炮口直指城池,陳凱甚至已經可以想象到了城頭清軍乾嚥唾沫的聲音。
勸降再度進行,有了這些火炮作為背書,清軍城頭的亂箭也變得稀疏、無力了起來。勸降依舊以失敗告終,既然如此,那麼就該輪到火炮發言了。
經過了長期的訓練,再兼著新會、廣州兩戰的磨礪,這支攻城炮隊早已是融為一體,默契非常。命令下達,各個炮組開始數量的進行裝填、瞄準,隨後只待著一切準備就緒,壓過一切的怒吼便如同是山呼海嘯般在韶州府城的城南響徹。
一聲聲的轟鳴,伴隨著的是炮彈在遠處那足以碾碎金石的能量釋放。陳凱拿著望遠鏡,仔細的觀察著炮擊的效果,第一輪的試射,基本上少有能夠轟擊到城牆的,但是有限的那兩枚炮彈打在城牆上,陳凱特別觀察過了受到轟擊的所在,那兩處,牆磚碎裂、脫落,伴隨著裂痕和牆磚的縫隙的更是細碎的粉末在如溪流般滑落著,被風一吹,便偏移了軌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