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凱目光炯炯,回想了一番此前的情狀,心中已是一片瞭然。
最開始,李定國極力拉攏鄭成功聯手奪取廣東,本就是有著聯手製約孫可望的意圖在。為此,永曆朝廷下屬的外圍機構——粵西文官集團奉命與其聯手,極力遊說粵西明軍各部參與李定國席捲廣東的軍事作戰。
這,與粵西文官集團和粵西明軍各部的利益自然是相悖的,並非是與李定國相悖,而是與他們與鄭氏集團存在著廣東一省的權利爭奪,尤其是在文官集團上面。但是為了永曆朝廷,為了制約孫可望的野心,外圍集團選擇在陳凱抵達後與其合作,並且實現了對廣州的收復。
接下來,他們利用捷報一事,引陳凱和他背後的鄭氏集團表態,形成對孫可望的政治壓力。而這,實際上還僅僅是一個開始,現如今,永曆朝廷與秦王府之間的矛盾已經達到了頂峰,他們乾脆就由輕到重,循序漸進的引導陳凱以及他背後的鄭氏集團徹底站在保皇派的陣線之中。
“多餘,就算不引導,難道老子還能和孫可望穿一條褲子嗎?”
英雄還是狗熊,陳凱自問這時代沒有人比他更能分得清楚了的了。更何況,與孫可望合作,還是與永曆朝廷合作,這裡面的成本和收益率完全不成正比,連李定國和劉文秀都知道現階段想要反清就要扛住了擁明的大旗,難道他還能不懂這個道理嗎?
“照著陳奇策他們的說法,巡撫一職是孫可望的秦王府打著永曆朝廷的旗號任命的。那麼,這時候估計孫可望也已經開始跳腳罵娘了,大罵老子接受了他的好意,轉過頭就又去和李定國勾勾搭搭。”
想到此處,幻想出了這麼一幕,陳凱突然間很想笑出聲來。奈何,剛剛還鄭重其事的問過李定國的想法,現在若是笑出聲來,卻是把人家郭之奇、連城璧好容易渲染起來的氛圍給破壞了,那就有些太不夠厚道了。
“此事,下官自當稟報於國姓知曉。只是,下官多句嘴,敢問殿下以為該當如何行事?”
始終與陳凱講述孫可望的篡位野心的是郭之奇和連城璧,尤其是後者,說的最多,也最是義憤填膺。但是,陳凱很清楚,無論是督師大學士,還是兩廣總督,在這件事情上他們都不是能夠說了算的,歸根到底,孫可望始終憑籍的還是其雄厚的實力,是那十幾萬的大軍和雲貴兩省官吏將校的擁戴,是他大西軍四大王子之首的地位。這些,只有李定國才能夠加以撼動,乃至是顛覆。
問題轉到了李定國的身上,然而,沒等李定國開口,郭之奇卻是搶先奪過了話頭兒,直接向陳凱問道:“陳撫軍,關於此事,老夫倒是想先聽聽你的意見。”
郭之奇開了口,李定國似乎也有些預設的態度。顯然,三人在他抵達前就已經有過了默契。這份默契就是永曆帝向李定國下達的那份後者傾心接受的詔書,而雙方為此也在進軍廣東期間合作無間。說明白了,就是雙方簽訂了合同,並且已經完成了初步階段的合作,而陳凱這邊雖說是有過合作,彼此間也有了合作的意向,但是合同卻還沒有簽署。
問題又回到了他這裡,陳凱也沒有猶豫,直接便向郭之奇言道:“照著郭督師和連制軍的話說,是孫可望已經準備謀逆了。如此危急存亡之秋,下官以為還是要儘快將天子護送到安全的所在。但是,這裡面有個問題,那就是朝廷被孫可望軟禁在安龍,一個行差踏錯,到時候弄不好就會有不忍言之事,所以須得計劃妥當了,確保天子安全之萬無一失方可。否則,擲天子於危難,實在不是人臣之道!”
話,陳凱是挑明白了的,無論是這二位文官,還是李定國,無不是如釋重負。陳凱再次確定了他作為保皇黨的存在,自然不會再與孫可望合作。
“陳撫軍言之有理,是當細細籌劃。”
永曆六年二月,永曆朝廷在清軍兵鋒之下被迫進入安龍,為孫可望所軟禁。這事情,倒是與兩百多年前的龍鳳小朝廷皇帝韓林兒之於朱元璋很有一比。如,朱元璋領兵把龍鳳皇帝韓林兒迎至滁州安置,一切大政方針都由自己裁決,釋出詔令時用“皇帝聖旨、吳王令旨”,表面上掛個“大宋”國號,暫時保留龍鳳年號罷了。而孫可望釋出的詔書也常用“皇帝聖旨、秦王令旨”,頗為相似。再如,任僎之流的“天命在秦”,同劉基的“天命自有在”也如出一轍。
孫可望的專橫跋扈在他的言行中已表現得淋漓盡致,已然是將永曆帝視作為朱家老祖宗曾經遵奉過的那位龍鳳小朝廷的皇帝韓林兒了。
但問題在於,那時候暴元統治正在土崩瓦解,漢人武裝勢頭正猛,無論是朱元璋,還是陳友諒、張士誠,這些南方梟雄都有問鼎天下的機會。而現在,卻是滿清初起,正處於一個全面的上升期,哪怕是八旗軍的戰鬥力已經開始出現退化,但是實力猶存,威懾力強大。比之暴元,滿清的統治方略更加靈活,將自身包裝為入夏的夷狄政權,而非純粹的蠻夷,如此便可以驅使大批漢人武裝為其所用,力量之強大,哪裡是元惠帝至正年間那般只能依仗王保保之流的地主武裝才能勉強撐著大元的紙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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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弱清強的現狀並非是短暫時間內就可以逆轉的,越是這樣的情況下,就越是要團結一致。奈何,孫可望的野心熊熊燃燒,已經讓他看不清楚當前的形勢了。天知道,這等被豬油蒙了心的貨色會不會鋌而走險,將永曆帝如韓林兒一般送到江裡面餵魚去。
“想學,也須得先滅了滿清再說。否則的話,在流經貴陽的南門河淹死永曆帝,這與在長江淹死韓林兒,能特麼一樣嗎!”
這話,陳凱是絕計不會說出口的,自覺著哪怕是將心比心,孫可望也顯得太著急了。這樣的貨色,還要學朱元璋,拜託先把“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這九字真言背熟了好嗎?
碰上了豬隊友,陳凱從來不是什麼就此認倒黴的好性子,即便是隱忍些許,也總要把賬目重新算個清楚,就像是對付當年的施琅一般。這一遭,對手卻是明軍各勢力中最為強大的秦藩,自身匹馬的進入貴陽秦王府,一槍對準了孫可望的腦門兒,打他一個紅的白的噴濺滿地,實在是不現實的。必須,有著足以與其對抗的勢力參與其間,才能有勝算二字。
“下官以為,就算是出兵迎駕,也須得西寧王殿下親自前往。若是旁人,很可能會被盤踞雲貴的西營舊將們視作是外敵來襲,引得他們同仇敵愾,事情就不好做了。但若是殿下,下官思來,於那些人而言,大抵也會被視作是兄弟鬩牆,可以少了不少的阻力,於天子那邊也是最為安全、穩妥的。”
此言既出,郭之奇當即便是拊掌而讚道:“陳撫軍不愧智謀之士,確是一語中的啊!”
“下官附議。”
“本王亦有此心,今番得竟成分析透徹,實乃國之大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