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陳凱得是如茨不容置疑,以至於鄭成功一下子都沒能反應過來。待到反應過來時,當即便是恍然大悟。
“竟成,你早就已經決定了!”
沒有任何的不確定,有的只是斬釘截鐵的質問。
相識七載,陳凱的性子,總是謀定而後動,敢於冒險,善於冒險。這個饒腦子裡想著的是什麼總是如同迷霧一般,讓人看不清楚。可是每一次,陳凱都是可以給予他以驚喜,就像是這一次的清鄭議和,原本他只打算騙些銀錢糧草來更快的恢復實力,可是經陳凱這麼一倒騰,竟是一個省的格局!
可是,對於此去廣州,陳凱在之前卻是隻字未曾提過。就鄭成功對他的瞭解,這並非是有意隱瞞,更多的還是在權衡利弊,確定了可以放手一搏才會把話挑明白了,無非是性情習慣而已。但是這一次,福建光復在即,不容得有半點兒差池,正是需要陳凱為之努力的時候。可也正是這麼個時候,陳凱卻提出了要率領大軍去廣州,甚至為此在福建出現兵力緊張的情況下也沒有調派潮州的部隊入閩助戰,這就不由得鄭成功不心生怒意。
呼吸沉重,怒目直視,陳凱卻依舊坐在那裡,平靜如水,直到那一腔怒火漸漸的消退了,他才緩緩的對鄭成功道:“大木,你之前不是也沒有拒絕那位老親翁嗎?”
確實,配合奪取廣東一事,鄭成功沒有拒絕李定國的倡議。但是,聽到這話,鄭成功不假思索便直接回道:“竟成,你是知道的,去廣東只是一個備選方案。現在明明可以在福建大展拳腳,卻要去那裡行險,這是本末倒置!”
孰為本,孰為末,鄭成功想得很清楚,陳凱也如其所言那般知道得很清楚——現今的形勢如斯且不提,只歷史上的永曆八年,鄭成功就是這麼選擇的!
歷史上,永曆七年,李定國組織肇慶之戰,當時向鄭成功要求聯手。鄭成功迫於鳳巢山慘敗而元氣大損,海澄之戰在即,清軍軍事壓力過於巨大,所以沒有選擇出兵。結果,鄭成功擊敗了金礪,守住了在陸上的最後一座橋頭堡。而李定國那邊,則只在肇慶城下堅持了十二就被尚可喜擊敗,迫不得已退回了廣西。
此戰之後,李定國還在積極的聯絡鄭成功,鄭成功對此也做出了響應。但是隨著清鄭議和的展開,鄭成功急需從清廷控制區騙取錢糧、人員來恢復實力,對於第二年李定國的屢次相邀都存在著拖延的態度。
然而,就在這期間,楸枰三局開始實施,鄭成功在永曆七年的八月就派出了定西侯張名振和兵部侍郎張煌言,憑水師北上南直隸,用以接應西南明軍。而二張在永曆八年的正月和三月也先後兩次攻破清廷的江防。直到四五月間,軍糧儲備不足,張名振先是南下到溫州購糧,尤嫌不足,就只能趕回中左所向鄭成功求援,而鄭成功也給予了大批的軍糧,並且派出了忠靖伯陳輝統領五千水師、一萬陸師赴援,展開了進一步的投資。
鄭成功的援助,使得張名振有鄰三次進入長江的資本。而到了九月,清鄭議和再度陷入僵局,鄭成功覺得清廷的耐心即將耗盡,在九月抓緊時間到清軍控制區徵收了一批糧餉,到十月初一便開始調動、組織軍隊,以輔明侯林察為主帥統兵西進,趕往新會助戰。至於他自己,一方面要繼續與清廷虛以委蛇,一方面還要支援北上南直隸的艦隊,實在無暇分身,只能繼續守在福建來應對各方面的變化。
“竟成,當初中左所遇襲,我記得你曾過,當以立足根本為要,先行收復漳泉,使中左所變為腹地,大軍方可安心出征。現今我軍已經幾近於收復整個福建,正是畢其功於一役之際……”
清鄭議和已經被陳凱玩壞了,但是有一點卻沒有改變,那就是當年的中左所遇襲,使得鄭成功在接下來的幾年時間裡,其戰略目標都侷限於立足福建,為的就是讓中左所能夠成為腹地,以安將士之心。
類似的話,陳凱確實過,甚至不只是陳凱過,歷史上那個以謀略見長的鄭氏五虎之一的周全斌也過要先收八閩的話,深得鄭成功之心。
那場突襲,對於歷史走向的影響極其巨大,而且還在持續性的影響著未來的走向。陳凱在中左所的奮戰,為此不惜與石井鄭家決裂,在當時確實挽回了不少,但是在戰略上卻依舊影響著鄭成功的決斷。
“那麼,南直隸呢?”
“竟成,南京和廣州,孰輕孰重,這還需要解釋嗎?”
誠如鄭成功所言的那般,政治意義上,省會廣州確實沒辦法與明太祖龍興之地,作為大明陪都的南京相比擬。而就經濟意義好戰略意義考量,江南富庶且可以劃江而治,憑長江截斷清軍南下通路,然後慢慢的整合長江以南的各省,甚至是傳檄而定;而廣州,充其量也就是拿下一個廣東省,再想進取,光是南贛那個硬釘子就絕非輕易能夠拿下來的。
除此之外,楸枰三局的合作方是秦王孫可望和江南的抗清勢力,前者實力強大,光是軍事上就起碼三倍於李定國,且佔據雲貴、狹子以令諸侯,而後者政治經濟方面影響力非凡,錢謙益還是鄭成功的老師。更何況,去年李定國就已經兵敗過一次肇慶了,無論怎麼分析“投資”楸枰三局都比進軍廣東來得成功率更大。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
“往南京,不過是一支偏師,我軍只要配合作戰即可。但是去廣州,未有數萬大軍,如何抗拒虜師?”
成本和收益,鄭成功算得明白。即便是歷史上,鄭成功也是到了議和無法繼續進行,很可能來年就要重啟戰端之際,調派了數萬大軍西進,結果趕到珠江口時李定國正巧兵敗新會。
由於西征的大軍也沒有親見李定國兵敗,不知損失程度,於是在接下來的幾個月裡始終持續逗留在廣東,直到轉年五月才回師,很可能在奉命等待李定國有可能的折返。而且就在那一年,鄭成功還親自修書,希望李定國能夠再度出兵廣東,以實現兩軍聯手。只是那個時候,新會一戰慘敗,李定國已經沒有了再度進軍廣東的實力,只能就此作罷。
“竟成,我知道,如果此番不去,西寧王再敗廣東,那麼明年咱們就將要承受虜師從廣東、江西和浙江三個方向的壓力。但是,現在福建光復在即,正是兵力緊張之時,無法再給予你一兵一卒的增援。光憑廣東的部隊,去得少了,發揮不了決定性的作用;去得多了,那潮州是守還是不守了,這是會影響到大局的!”
後世,很多人都不能理解鄭成功為什麼兩次都不去與李定國聯手進攻廣東,其實從歷史同期其他大事以及鄭成功的處置就能看出端倪——第一次是有心無力,第二次則是事先有更好的選擇,可等到下定決心了,結果卻遲了一步,就是這麼簡單。
陳凱默默的注視著鄭成功,聽著他把想法一一袒露出來,一時間反倒是不知道該些什麼好。最起碼,他沒辦法向鄭成功預言楸枰三局的失敗,哪怕是預言了,現在張名振和陳輝估計也已經快到長江口了,想要調回來也已經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