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見自己最大的靠山來了,卯正良脊背都挺直了幾分,頗有些小人得勢的味道。
“尚書大人。”卯正良連忙上前彎腰,“您可總算來了。”他做出一副壓低聲音的模樣,“瑞親王殿下威風得很,執意要帶走宋昉那個死囚。”
施欽北咋舌,這卯正良的膽子倒是大得很,當著八爺的面就敢汙衊於他。他偷偷瞅了一眼自家主子的神色,果然是越見不好,八爺因為自個兒的出生,自小受盡人白眼,到現在才算是翻身做主人,就被一小小刑部官員給落了面子。這無論怎麼說,都是在挑釁皇家威嚴的大事,且八爺這人素來討厭旁人嘴巴里沒個實話,好巧不巧的,這卯正良正好佔了兩處,若是八爺不計較那就罷了,這計較起來,卯正良就是有十個腦袋都不夠砍。
卯正良沾沾自喜,正等著自個兒的頂頭上司給瑞親王一個下馬威。孫尚書卻是瞧見瑞親王不好看的神色,眉頭一跳,往後一瞟,瞧見一連諂媚的卯正良,頓時深吸一口氣,臉色立刻一變,上前幾步,怒喝一聲:“卯正良你好大的膽子,居然對瑞親王無禮,還不給王爺賠禮道歉!咱這做父母官的,尋常百姓來探望都可以,可你呢,膽大包天,王爺都敢攔,你要反了天了?!”
卯正良蒙了,這和原本說的咋不一樣呢?他狡辯道:“可瑞親王是要聽審,大人白天不是說——”
“說什麼!”孫尚書生怕他把自己那些小九九給說出來,立刻呵斥一聲,恭維道,“瑞親王有監國之權,難不成連一個小小的案子都審不成,你還不快下去!”
卯正良現在的心情約莫也跟吃了蒼一樣,瑞親王這事兒也不是他說了算的,今天白天天不是說的還好好的,非得要定宋昉死罪,怎麼才過了半天就都變了?卯正良可是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他看著頂頭上司的孫尚書一臉恭維的圍在了瑞親王身邊,這一瞬間,他好像意識到了什麼事兒。
尚書大人,好像是投靠了瑞親王。
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白天不都還跟他同一個陣營來著,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不行他得立刻通知木丞相。
孫尚書倒是比卯正良乖巧識眼色,主動將此案件所涉及的證物以及呈堂證供拿了過來。趙毓璟拿在手裡翻閱著,裡頭所寫和宋昉所言並沒有太大出出入,只不過有一個地方叫人覺得十分奇怪,那就是幾個目擊此事夫子的證詞,他們的說辭十分統一,細微到用詞酌句都是一模一樣。不能否認的是可能因為他們都是太學夫子,所以用詞酌句十分相似,可是竟然連當時宋昉所穿衣物,所佩戴的玉佩以及桌上有多少根毛筆,都能說的清清楚楚,這倒是顯得欲蓋彌彰。
他和宋曄對視一眼,心裡頭大致是有了數。
“他是誰?”趙毓璟指著成其中一份供詞。
孫尚書瞅了一眼,翻到末尾處:“這是張志遠的供詞,此人是永樂帝二十年的進士,不過他無心入朝為官,一直閒賦在家,但此人文采出眾,太學成立之後就到了太學任教。”
“當時舉薦他去太學的人是何人?”
孫尚書這可就不知道了,他看了一眼身邊的師爺,那師爺苦著臉:“這,這還未查明。”
趙毓璟撂下本子,“你們刑部官員查案子都是這樣敷衍了事嗎?也難怪這麼多年以來再也沒有人能獲得典獄第一人的殊榮。”
這是大齊典獄官員最高的榮譽。
先帝時期,刑部曾經出現過一個赫赫有名的官員名叫薛子陽,此人斷案如神,鐵面無私,哪怕面對權貴也絕不行私枉法。當時許多貴族應忌恨此人,聯名上奏,革除了薛子陽的官位。可偏那一年出現了朝中最大的貪汙舞弊案,因涉及貴族權貴太多,無人敢接手,無奈之下與先帝也想到了罷官回鄉的薛子陽,將他召入朝中,命他查明此案。薛子陽當時與先帝約法三章,先帝等他為欽差,並賜下免死金牌,許諾此案查明真相之後,無論是誰都絕不放過。
薛子陽果然不負盛名,不到三個月就查出事實真相,先帝也震怒,一連流放涉事官員十八家,自此薛子陽一戰成名。先帝感念此為人才,特意封他為典獄第一人,賜九龍玉佩,以此告誡刑部眾人,若有薛子陽之能力,便可接掌此玉佩,成為典獄的一人,掌天下刑案,不必經三司會審。可如今過去至少五六十年了,刑部官員人人因此為目標,可卻沒有一個人能達到當年薛子陽的成就。
孫尚書在年輕時候,也想過能成為薛子陽一般的人物,但薛子陽這樣的人才物六十年才能出一個,他這把老骨頭,是不可能比得過的。“王爺可是有什麼高見。”
“宋昉是否殺人先且不說,可張志遠的供詞未免太詳細了些。”
孫尚書還有一些茫然,趙毓璟心道一聲孺子不可教也,復問道,“卯正良今日穿的是什麼衣服,身上帶的是什麼玉佩?”
孫尚書有些不明白話題怎麼轉到那邊去了,卻也是回答,“他今日身著一官服,腰上,腰上……”說到這裡的時候,他卻怎麼也回想不起來,當時卯正良身上佩戴的是什麼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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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孫尚書身邊的一個官員豁然開朗,此人刑部右侍郎,武青芙的夫婿賀蘭旭,趙毓璟一派官員。他說道,“殿下是說,張志遠的供詞太詳細了。當時如此情況,任誰看到有人被殺都會懵了,又有誰會關心宋昉當時身上帶是什麼玉佩。”
前後不過兩盞茶時間,孫尚書升為刑部官員都不曾把卯正良觀察得如此詳盡,那張正良一介文人,又何故會說的分毫不差。
趙毓璟點點頭,“正是如此。”
孫尚書卻道,“就算是供詞有誤,可宋昉手裡握有兇器卻是實實在在的,殿下想要為他脫罪恐怕是——”孫尚書頓了頓,“恕下官斗膽,王爺既然攝政,則需要處處為人表率,也應嚴於律己,不能讓旁人有挑剔之處。宋昉殺人一事是小,恐被其餘幾位抓住把柄。”
孫尚書話裡話外的雖然誠懇,但是顯然不相信宋昉無辜,覺得趙毓璟這是要鐵了心用權勢把宋昉給撈出去。他倒不是覺得不對,畢竟刑部,這種事情他們見得也不少,可若是朝政和平時期,放一個人那就罷了,現在這種時候,有多少人的趙毓璟的小辮子。
公堂上氣氛頓時一凝,四周肅靜威嚴,幾乎能聽得到在場所有人的呼吸聲。
孫尚書只覺得自己失言,正想告罪,卻聽趙毓璟慢慢道,“孫尚書所言極是。本王斷不會做此貪汙舞弊之事,可本王確信,宋昉是無辜之人。”
孫尚書啞然片刻,心中卻不以為意,嘴巴上去恭維道:“殿下所言極是。”
趙毓璟瞟了他一眼,這孫尚書和吏部的顧公梅是同一屆恩科所出,且兩人恩師有為同一人。他今日有此般舉動,應當是受了顧公梅的提點。朝堂之上,顧公梅看似站於中立派,可實際上他在背後已然投靠於他,全然因為他的兒子顧州,原先是雍王一派。孫尚書雖然顧公梅點撥,投靠於他,可心裡應當是對他這個王爺不以為意,或者是在借今日之事,探探他是否有那個能力。
昏黃的燭火之下,趙毓璟的神色詭變異常,他堂堂皇子,不需要向任何人證明自己的能力。“孫尚書,宋昉當日殺人,是哪隻手持刀?”
孫尚書神色一怔,卻還是回到道,“右手。”
宋曄意味不明的嗤笑一聲,趙毓璟則是3輕輕搖頭,“百密一疏。”
孫尚書只覺得這些字單獨一個他都動,可連在一起就不懂了,而賀蘭旭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