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流雲長大之後偷偷去找過媽媽,但是遲遲不敢相認。他心裡始終無法釋懷,他並非不能原諒父母,而是不能原諒自己。明明是一個安穩幸福的家庭,卻因為他的到來終至妻離子散,他的印象中也從來沒有開口叫出過爸爸媽媽這兩個詞。他很想當面叫出口,卻無顏以對。
他看著鏡子中完全白化的自己,用手揉搓著眼睛,卻還是亮白的顏色。他感到無比的難受和惡心。
記錄儀此時嗡嗡的響了起來:“各位選手,這就是你們內心深處你的樣子,你將以你最真實的面貌完成本次錄制。有一分鐘時間供大家思考是否選擇繼續。”
許流雲閉上眼睛,離開了鏡子。既然來都來了,是一定要堅持下去的,他是一個從來不會放棄的人,事到如今也只能忍受這個惡心的樣子了。只不過是短暫的幻覺而已,許流雲在內心安慰著自己。
小蛇似乎呆的煩悶了,從他的袍袖裡面伸出頭,游到了他的肩膀上,自動變成了衣服上的一段花紋。小蛇側著腦袋看他,眼神十分麻木。許流雲用兩根手指把它捏下來,用力捏暈小蛇,打了幾個死結,塞進了長袍裡面貼身的兜裡。
少了明塵的窺視,許流雲覺得輕松多了,無所謂,即使是怪物也沒關系。許流雲晃悠著來到陳星河身邊,本想隨便聊聊天,卻只見對方幹脆變成了一團漂浮的宇宙星團,粉色的光芒閃爍在漆黑的宇宙背景下。
許流雲:。。。
九個人變成了奇奇怪怪的樣子,在導演的指示下來到了第四層。
第四層依然是十扇幻境門,許流雲無所畏懼的大步走了過去,推開門發現也是在一片茫茫雪原之上。
這裡的佈置和第二層幾乎是一摸一樣的,唯一不同的是,在四周的雪地中擺滿了鏡子。從任何一個角度看過去,許流雲都能看到這樣的自己。他已經麻木了,看著紅木椅子上出現了明塵的身影,穿著他經常穿的那件黑色花紋衣服,也就是許流雲身上這一件。
許流雲站在原地,遠遠的看著他。對方開口問道:“送給你的鮫人項鏈,你還喜歡麼?”
許流雲不做聲,透過明塵的幻影盯著鏡中的自己。
明塵靠在椅子上,雙腿自然的搭在扶手上,微笑而且溫柔的看著他。在現實中,明塵是不會有這樣的眼神的,類似於春水一樣的柔情滿懷的眼神。
許流雲終於把視線移到了他身上,對方仍然不說話,笑意吟吟的看著他。眼神輕輕的躍過他的臉、頭發、脖子和身體。
許流雲從來沒有被人以這樣一種柔情四溢的眼神所注視,他蒼白透明的臉上有了一點紅意和羞愧,他底下了頭。
腳下的雪也慢慢幻化成了鏡子,四處都有的惡心而可怕的倒影讓他無所遁形。
他默默承受著明塵的目光,一邊暗暗祈禱節目快結束,一邊卻又不想那麼快結束。當他再抬頭看去的時候,椅子上的人已經變成了一個穿著華服的骷髏了。
仍然以那樣深情的目光看著他。許流雲知道這些都是自己想象的投射,而胸口的小蛇好像一塊烙鐵一樣燙的他難受至極。
耳邊的機械音又響了起來:“選手 許流雲你有一次選擇的機會,是救,還是再一次看他灰飛煙滅?”
許流雲看著前面的骷髏,鼓起勇氣走過去,雙手撐在椅背上,居高臨下的看著他。他想能夠多看明塵一會兒,對方即使變成骷髏了,空洞的眼神仍然往著許流雲的方向,專注又深沉。
這個幻象中的明塵是他平日裡的想象中都不會出現的,他從來沒有想過一個人的眼神竟然可以如此的溫柔。
他伸手摸了摸冰冷的頭骨,心中升起了保護的慾望。因為在心中預設自己是一個可怕的怪物,就更加什麼都不在乎,只要保護好美麗、善良、純潔的明塵。
陳星河:你是不是對善良純潔有什麼誤解。)
骷髏好像真的是有靈魂一樣,抬起頭一直看著許流雲。許流雲無疑被蠱惑了,機械聲嗡嗡的提示到:“最後倒計時還有十秒,如果你不做出選擇,對方將預設灰飛煙滅。“
許流雲閉了閉眼睛,回想起他在大雪中灰飛煙滅破碎的一幕,說道:“我選擇救他,讓他永遠保持在年輕的樣子。”
系統滴滴的記錄了許流雲的選擇,眼前的骷髏瞬間充盈了奔騰的血液、光滑的面板。烏黑的長發、華美的衣服,以及深沉溫柔的雙眼。
許流雲認真的看著,抬手想摸一摸他的頭發,卻停在了半空之中。作為一個大祭司來說,色戒是絕對不可以破的,歷任大祭司都是許身神明,否則會遭受極為可怕的詛咒。不管是大祭司、還是祭司所愛慕的物件,都將要罰以魂飛魄散之苦。在明懷教中,修成正果的人死之後會化成最純淨的那一種龍息花,生長在世界的盡頭,靜靜的守護著自己的家園。這也是人人嚮往的安寧歸宿。
許流雲想到這裡,剛要把手收回去,卻一下子被對方捏住了。明塵雙手握著他的手,蓋在他的手背上,把他包裹起來,靜靜的看著他。許流雲也忍不住抬眼看著明塵,在現實中兩人的相處就是打打鬧鬧,調戲謔笑,從來沒有也不可能有這樣的溫柔情形發生。
因為在本質上明塵是一隻半人半蛇的野獸,眼底是麻木的。許流雲感到對方輕輕的摩挲自己的手背,心口好像被揉了一樣。為什麼。。。為什麼這個幻境如此真實。。
那掌心的溫度,甚至於手掌的紋路,他都能清晰的感覺到。許流雲不經意間瞥到自己在鏡子中的身影,白發、白瞳,面板也白到透明。他想起小時候,爸爸每次看到他眼裡不經意流露出的恐懼。他此時眼裡也流露出一樣的恐懼。
明塵忽然拉起他的手,十分小心珍惜的放到嘴邊,似乎是要親吻他。許流雲猛的把手抽了回來,睜大眼睛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