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器的設計宛如心髒,大大損壞後,連帶著其他的封鎖與障眼之術也不再牢固。吳邪來到了那套房子的牆外,那說是住家並不恰當,而是一個私人療養院。
門窗緊鎖,沒有半點生氣,但也沒有濃重的陰煞之氣。吳邪的情況已經穩定不少,他想了想道:“我去看一眼。”
他的行動可以說是隨心所欲,無視陽間實物,穿牆而過。穿過第一面牆,裡面的風格不似想象中的豪宅,反倒更像一個部門,一眼看上去很適合寫報告,不適宜生活。也正因如此,佈局與普通人家大相徑庭,吳邪完全沒想到在這裡都會迷路。
他一鼓作氣連穿幾面牆,活人沒見著一個,最後竟從房屋另一面穿了出來。吳邪好奇心不死,返身就要再探,被一隻手拍上了肩膀。
吳邪轉頭,胖子在他身後道:“你們做了什麼事?動靜真大啊,現在全城熱鬧得就像過節一樣,過第二個中元節。”
吳邪無奈,“你還記不記得我說過,那些事情背後有個珊瑚公司?這裡住的,是珊瑚的頭兒,也就是上次讓你用神識感知的那個美國佬。”
胖子心思一轉,摸到了言外之意,“那外國老頭用了些見不得人的手段,為的是自己的生死?”
吳邪點頭,“這人據說病重,為了延續壽命,可能早早就做了一番工作。”
“不論是生是死,都沒戲。”胖子道:“難怪我說這屋子佈置古怪,利用陰鬼續命,活著還不如死。”
吳邪坦白道:“我們剛剛是把一個魂器給毀了,那玩意就是工具之一。”
胖子不禁感慨:“既然上了年齡生不如死,就算強行多活幾年,只能躺在屋裡療養,根本沒有意義啊。等等,既然是一個半隻腳踏進棺材的人,還會有力氣出門?”
吳邪想了想,“實際操作者另有其人。不,不是‘其人’,她應該是鬼。”
吳邪暗自琢磨了一琢磨,阿寧和這裡有千絲萬縷的聯系,她是被人養的小鬼?難道對方的打算是把自己培養成像她那樣的?“胖子,世上有沒有辦法把活人生生做成鬼?”吳邪道:“ 可能和養小鬼差不多。”
胖子面露不解,“這一聽就是歪門邪術,胖爺不瞭解。不過,大千世界,也許真的無奇不有。”他又道:“那個人既是魂器的受益者,又是小鬼的飼主,你說你們毀了魂器,那麼受連壞反應影響,這三者,一個都逃不掉。”
吳邪忽覺恍惚,那麼多城市郊野的佈局,只為一個人的陽壽,但到頭來,依舊是病重臥床,反倒不如飼養的鬼。胖子看出他心中不少感觸,道:“人和鬼都想拼命留在世上,其實是無比正常之事。可惜萬物沒有長久之日,終歸化為塵土。”
人死而無歸者,曰鬼,就是不願離世的産物。吳邪一面想著,突然發覺自己身子一輕,暈眩中彷彿要被什麼拽了去。他的原身已無陰魂侵擾,這遊蕩在外的一條命魂也將歸位。他來不及再說什麼,忙道:“胖子,幫我給小哥留個話。”
然而,吳邪沒有交代的時間,便糊裡糊塗地散去,順著天脈地流,回到千裡之外的體內。
待到他在病房中睜開眼睛,望著天花板,窗外的晨光照射進來,感覺做了一場夢。
吳邪坐在醫生面前,一隻耳朵聽醫生的診斷,另一隻耳朵聽爸媽的叮囑。左邊是“並無大礙,即日出院”,另一邊是“注意休息,免得勞累暈倒”,中間是自己的手機,充電開機後回複訊息向單位解釋。
一心三用,吳邪剛活過來就感到了活著的繁瑣。他腦海中仍回放著“夢中”的畫面,手腕處繫著相連的絲線,水下礦場鎖著無數魂,黑金刀擋住天降雷火,岸上無數鬼影搖晃,電閃雷鳴之時接了一個吻……吳邪忍不住心想,張起靈現在去了哪裡?瞄了眼病房外,並沒有那人的身影。
不可能真的是夢,吳邪告訴自己。一個人與另一個人之間發生的事情,牢牢紮根在記憶裡,這些紮下的根須越來越密集,就拉起了一道無形的聯系。
等到他終於回到家,發現那個人就站在樓下。
張起靈帶吳邪繞過幾棟居民住樓,來到邊上的一塊荒地。非常小的一塊地方,雜草叢生,邊邊角角上不知誰家種了菜。
張起靈淡淡道:“張家祠堂的靈牌,我埋在了這裡。”
原來那天是埋在了這地方,吳邪心說,這麼偏僻,鬼都找不到。不由得又心疼張家的祖輩,長眠後就和一撥長勢喜人的小白菜為伴。但憑張起靈個人的情況,已沒有更好的供奉選擇。他連自個兒都漂泊不定,肯認下這些祖宗很不錯了。
“我從不知道自己的家人是誰。”張起靈道:“從小到大做這一行,也與陽間的人少有接觸。”
吳邪忽然想起胖子那番話,一個人活著是很純粹的,每天和不同的人見面,就留下了存在的痕跡,證明這個人和世界緊密相連。但是這個準則一旦放到張起靈身上,就變得模糊起來。嚴格意義上,他並不完全和陽間相連。
張起靈望向埋葬家族靈牌的方向,道:“我和這個世界沒有什麼聯系,如果有一天消失了,也沒人發現。”
吳邪看著他的側臉,多年前張起靈還是少年時,沉默的眼神裡就一直藏著這樣的東西。吳邪心中一動,道:“你和世間也是有聯系的,沒有那麼誇張,至少我會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