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破災之相,那我們放手一試。”吳邪說。
黑眼鏡頓覺滑稽,可仔細想想,或許是對的。他繼續挖了幾鍬土,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東西人扔進去,開口唱:“我種下一顆種子,終於結出了果實,今天是個偉大日子。”
“什麼東西?”吳邪看向泥土中那一粒棗子大小的東西,黑眼鏡道:“等會兒怕是波及甚廣,擾民就不好了,用顆高僧舍利鎮一鎮,傷害不到花花草草。”
吳邪心說這又是拿來的還是偷來的?舍利竟然也能用作一種工具了。就聽張起靈道:“再埋深些。”
黑眼鏡回複:“入土七寸,還不夠?”
張起靈看著不遠處平靜水面,“參考土地不合適,這水深不可測。”
黑眼鏡繼續進行挖掘工程,張起靈對吳邪道:“先試一回探探情況,遇到異常,立即回來。”
吳邪點頭,正想問魂身該怎麼回來,張起靈在他手腕處套了一個非常細的繩結,黑暗裡顫動著閃出一絲光亮,絲線延伸得很長。“只要拉動這條線,我就去找你。”
現在吳邪是條魂,若是將尋常護體的法術符咒用在他身上,反倒有副作用,又因為涉及龐大水域,那些尋蹤的紙人無法入水,因此只有這麼個方法了。那條線本是用來活捉小鬼,如今顯得恰到好處。
吳邪對著這根靈線,心想要是紅色的更好。張起靈低頭將另一端系在自己的手腕上,吳邪看著對方的動作道:“解決了之後你還要去哪裡嗎?我有個事想跟你說。”
張起靈把繩繫好,視線停留在吳邪臉上,“好。”
黑眼鏡站到岸邊,嚴肅掐訣,一邊道:“只有你能長時間停留水。做一個真正的離魂,就千萬別把自己當人看待。”
吳邪深呼吸,點頭,“知道了。你好了嗎?”
“稍等,”黑眼鏡說:“畢竟不是親兒子,不熟,喊不動。”
吳邪目光往下,地上的無紡布袋裡堆著小山一般的符籙,紋絲不動。
黑眼鏡吐出長長一口氣,喝道:“起!”符術一齊發動,低空掠過水面,飛去四面八方,宛如無數驚起的飛鳥一樣在空中一閃而過,消失在遠處。
張起靈道:“後半夜有一場雷電,天降的純陽之物。如果順利的話,等到那時可以趁機將魂器毀去。”
“秋天還有雷?”吳邪說:“這麼說今晚時機正好。”
“我倒是想起來,據說,秋雷大鳴,兵起,客利主不利。”黑眼鏡笑道:“我們是客,果然今天也是有一點好兆頭的,你去吧。”
“等會兒見。”吳邪閉上眼,抽出手,掌心裡屬於人間的溫度立即流逝。
巨大的寒流襲來,逼迫著他後退。這股陰冷的氣息不似正常的天地平衡,沖向水域的方向。而且腳底彷彿沼澤一樣,變得松軟下陷。吳邪勉強還可抵抗,回頭看了一眼水面,決心順著寒流深入,於是卸去力道,一頭撲了進去。
身體已不會打濕,他也不用屏氣,理應和陸地上一樣活動自由,但是水下不知怎的竟無比粘稠,好像一桶漿糊。吳邪盯著漆黑的深處,準備好迎接這個未知之地。
與此同時,張起靈站在岸邊,微微的涼風吹過,他手腕上的絲線逐漸變了色,像是髒了似的染上灰濁。這意味著,絲線另一頭的人進入了兩界外的灰色地帶。
水下能見度極低,吳邪仔細打量,似乎有一尾魚從身邊遊過。他抬手想抓,發現這魚身形臃腫,頭部前方又是長嘴獠牙,看著不像善茬。水庫裡生長的是這種怪魚嗎?他心想,這品種更像變異而來,鐵齒鋼牙,親媽都不認。
手邊拂過了什麼,他低頭一瞧,是長長的海藻一般的東西,顯得蓬鬆又柔軟。吳邪正疑惑難道這就到了水底,就見這團東西靈活遊開,是糾纏在一起的黑色頭發。
他當下一驚,這種水鬼之前是見過的,頭發奇長,包裹著身子。吳邪不由自主想要逃離,看向四周,發現身邊不知何時被這玩意佔領了。
這一路下潛又是怪魚又是水鬼,注意力被分散得一幹二淨,所以他沒有注意到,已經進入了相當深的地方。待到回過神的時候,周身變得宛如冰塊一樣,硬梆梆地束縛著行動。
一切景象開始詭異,吳邪神經緊繃,但他預先設下的目標是,找到那魂器的線索再回去。他試圖憑借自己的意志去移動,然而自己就像史前冰川中冷藏的昆蟲一樣,身邊沒有絲毫流動的方向,甚至連手都無法抬起來,這下就算想拉動手腕的絲線也力不從心。
冷靜,吳邪告誡自己,所以眼下只能靠自己去拼出路來。
眼前不再伸手不見五指,顏色由黑變淺,加上固體一般的硬度,好像被困在墨玉礦裡似的。這種視覺變化似乎提示他,這是一個不一樣的地界。吳邪轉動眼珠,由於可視範圍增大,看見斜前方一個長發水鬼,也和自己一般被粘在這裡不得動彈。
那水鬼全身飛揚的頭發都被定格於此,像個瞬間冰凍的標本。接著,在吳邪眼皮底下,它就好像融化的冰淇淋,形狀漸漸塌下,一點一點化成墨汁般的東西。
舉目所及,竟然布滿了“標本”。有些還在緩緩移動,有些已是死物,或者化為了那些汁液。與其說這是玉礦,不如說更像一座鬼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