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邪目光坦誠透澈,“在遇見你們之前,我的目標一直是那裡。現在,我更想進去調查清楚校區的背景。我的用心就是這些,不合理嗎?”
胖子只好給他鼓掌,“你丫真是好棒棒。”
風很大,氣流將地上的枯葉捲起,在街道低空盤旋,越升越高,葉子就彷彿一群迷途的麻雀。路上沒一個人願意迎著狂躁的秋風在室外逗留,無一不加快腳步。吳邪的步子卻慢下一拍,他轉頭道:“胖子,你生前是怎麼樣的,還記得嗎?”
這是第一次提到這種話題,胖子笑了笑:“胖爺的人生不是萬眾矚目,但最後也沒有後悔過什麼。”
“你站在那樣一個角度,來看待我們,”吳邪指著街上眾人,“你心裡有沒有什麼特殊的看法?”
“這有什麼,我也經歷過大多數人所經歷的。”胖子說:“老子死後很長一段時間裡,都還沉浸在生前的往事裡,不也是慢慢來的?至於你們這些人,還在塵世中,就珍惜吧,好好活著就行。”
吳邪立馬笑罵道:“說的我們要死一樣。”
“你可上班去吧。”胖子輕輕一推他的肩膀,隨即隱去在人群中。
吳邪沿著熟悉的路線,進門走到自己的工位上,便聽見有人找他。王盟則朝他擠了下眼,“去吧,好事情。”
吳邪從不信這套,果不其然,這事情亦好亦壞。“正準備考試,手頭的事都忙不過來。”吳邪滿口婉拒,言下之意,自己甚至要打算請假,“我怎麼還有時間出去跑?”
跑現場幫忙確是個鍛煉的好機會,但是也得挑時候。他聽了個大概,那地方是上屆政府班子的歷史遺留問題,民間俗稱“臭蛋”,現在又挑了起來,繼續工程。居然是去做“接盤俠”的,吳邪腹誹。他忍下又驚又怒的表情,道:“這不合規矩吧,怎麼不去找原設計方?”
那是一筆爛賬,上屆草臺班子的落馬,正是因為在這一專案上和承包方有了貓膩,況且現在蹤跡難覓,便換一家做。吳邪還是搖頭,道自己沒空,順口問:“哪家這麼缺德?墮胎都要別人來墮。”
得到的答複卻令他停住了離去的腳步。“珊瑚?”吳邪一愣。
“我考慮一下……不考慮了,我會去。”
那地方不僅要乘地鐵,還得轉坐公車。路面不平,吳邪顛得頭暈眼花,扶著車門下了車。 那地方叫“臭蛋”,一半也是因為建造的形狀為橢球型。外面多為玻璃建材,光鮮漂亮,裡頭卻剖開口,一堆敗絮。附近只有一條公路和一條鐵軌,雜草叢生,再無他物。
吳邪今日只是打算踩個點,過去大略看看。真要做起工作,活兒只多不少。他越看越心涼,心說下次得把王盟坑過來當助手。球狀的內部構造,方方面面上與普通的設計有許多出入。吳邪掏出畫草稿的本子,邊看邊勾幾筆,記一記備忘。
在這枚巨蛋裡“逛”了一個小時,畫草稿畫得也脖子發酸。吳邪走了出來,去等返程的公車。不過,來時容易去時難,他高估了公交的發車次數。吳邪站在站臺牌下,重心放在左腳,等了十分鐘,然後重心移到右腳,又是十分鐘。再在空曠的路邊給自己唱歌,一曲唱畢,公車遲遲不來。
被磨得沒有脾氣,索性打車,或許還能報銷。吳邪往前走了走,打算找一個路口。這鬼地方的路倒是修得筆直,就是車輛稀少。眼見快要走到十字路口,他餘光瞥見了什麼。
鐵軌旁植有一片防噪林,林子的另一端有一頂灰撲撲的戶外帳篷。這裡也有人住?吳邪心生疑竇,同時看著這頂帳篷的顏色,莫名有一絲似曾相識的感覺。
他離開路邊,跨過鐵軌,踩著草叢走近。帳篷內沒有人,但有一隻揹包。
剎那間彷彿血液凝固,他上一次見這揹包是兩個月左右之前。
吳邪知道了,以前曾在張起靈的行李中見過一眼折疊壓縮的帳篷,只是現在撐了開來。
身後傳來草地裡行走的腳步聲,吳邪轉身,看見了帳篷和揹包的主人。
一時間,曾經的千百個問題都問不出了。安靜半晌,吳邪指著帳篷,“你就睡這兒?”
那人點頭。吳邪心說好一個風餐露宿,別有一番自然原始的情懷。想說的話太多,全部擠在喉頭,反倒一句也蹦不出來。兩人相顧無言,萬萬沒想到在這樣的情形下相遇。
吳邪腦子一卡,道:“我在等車,借你寶地休息一下?”
張起靈嗯了一聲,進帳篷內取了個東西,又出去在空地上擺弄。吳邪探頭一看,是個罐頭,內心更生敬佩,竟然真的是野宿。這裡說到底也不是與世隔絕,卻好像生活在深谷之中。
對方的意思應該是讓他隨意,吳邪決定留為上策,便頭腦混亂地縮排帳篷內。裡頭不知鋪了什麼草葉,與家裡的艾葉氣味相似,恬靜寧神。吳邪坐在角落裡,兩腿曲起,頭枕在膝蓋上,出門跑了這麼久,本來就乏了,置身在這種氣味裡,更是猶如舒緩劑。
他閉上眼,腦子裡冒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想法,要不要出去跟那人說罐頭沒營養,請你回去吃?有什麼問題是一頓飯不能解決的?不然吃兩頓,咱們坐下來好好談人生。
睏意上頭,吳邪就著這個姿勢模模糊糊睡了過去。
睡的工夫也不長,姿勢受限,再睜眼的時候腿麻胳膊酸。他動了一動,看到張起靈就躺在旁邊,以揹包為枕頭,即使睡著,手邊還不忘握著那把長刀。
吳邪動作緩慢,不敢把他吵醒。視線一轉,發現那刀鞘上似乎綁著什麼。
俯身一瞧,鞘上用線繞了兩三圈,串著一個玉墜子。吳邪愣了一楞,這就是先前碎裂之後剩下的另一半玉墜。
有一半是刻成新符,留在吳邪家裡。可為什麼另半枚在張起靈手上?他什麼時候拿的?吳邪望向張起靈的臉,心跳悄然加快。這半枚殘破的東西毫無藝術價值,也沒有符術效果,偏偏居然綁在刀鞘上。
彌漫著草葉香的狹小空間中,吳邪注視著多日不見的那個人,心緒起伏。他伸手摸了摸那枚從小戴到大的玉墜,轉而緊張地低下頭,飛快碰上了對方的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