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在草地上的腳步聲離他們越來越近,隔著木叢吳邪只能看出那邊來了幾個人影,他按下砰砰的心跳,轉頭小聲問:“是保安嗎,能不能看清楚?”
張起靈只覺得他說話的氣息似乎拂在自己耳邊,說不出的有點癢。吳邪繼續用氣音商量:“要不我先跑出去……”
全吹在了耳朵上。張起靈搖搖頭,順勢躲開這股不間斷的氣流,突然覺得那半邊臉上的面板有種奇怪的不自在感。
那個拿著電筒的人終於發聲,和同伴說笑幾句,明顯只是逛公園的路人。他們很快走了過去,吳邪重新站起身,看著他們離開,低下頭放鬆地對張起靈說:“走了。”
張起靈去撿土裡最後幾枚狼牙,旁邊就是吳邪的雙腿。牛仔褲襯著筆直的小腿,一截幹淨的腳踝從褲腳下露出來,好像伸手一抓就能握在掌心裡。張起靈垂眼,收起一袋狼牙,隨意地抬手蹭了蹭自己的側臉,那種不自在感減輕少許。
於是臉也沾上了泥點。吳邪一下笑出來,隨手就去把他臉上抹幹淨。別人的手指按在自己臉上,張起靈從未有如此經歷,但還是沒有躲開。
其實只抹了一下而已,吳邪轉身就搓了搓手指,回憶著手感,心道那人是不是辛苦得臉上有些瘦。他平時也不會主動和別人進行這種肢體接觸,今天鬼迷心竅地一摸,居然覺得……
肚子餓了。本來晚飯沒吃多少就被拉去唱k,然後來公園找人,跑得厲害,全部消化完了。
張起靈正把土埋回去,填上那些挖開的坑。吳邪便對他說自己去買點東西,等會回來。
公園裡開著幾家店,吳邪站在小店前嘴裡咬著一個麵包,想了想再給那人買一份。出門時素來身上現金不多,他覺得是時候考慮改一改這個習慣了,指不定哪天下班後又要跟著張起靈跑去某個地方。凡事和張起靈掛上鈎,未知性就小不了。
他沿著湖岸走回去,一路上與他擦肩而過的那些人裡,有遛狗的,有夜跑的,有的是一家幾口,還有的掛著耳機一人玩手機。但是來公園挖土的大概只有他們,吳邪想著,上一次進這個公園是多久以前?上一次自己好像是隻身前來,當時覺得沒趣,又沒人陪,很快就回去了。
湖光山色沒有變,變的是湖光山色中的人。
水聲輕響,波紋徐徐推進,湖裡的活水一點點更新著。吳邪望向水面,瞥見一團黑影遊過。燈光反射之下看不清楚,以為是眼花,可是那團黑影似乎又徘徊一陣,遊開了。吳邪不由得幾步追上前去,看清了水下確實有東西遊動。像一堆水草,移動的速度卻很快。
那東西在水面上下沉浮,吳邪趕上腳步跟著跑,心中有個大膽的猜想。一瞬間,它露出了湖面,黑色的東西裡還包裹著什麼,白花花的樣子。吳邪伸手一摸褲兜,掏出之前拿的一枚狼牙,有了不少底氣。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水鬼”今晚便出現在眼皮下。他離張起靈所在的位置越來越遠,水鬼的方向正好是東北方。
吳邪一手緊握狼牙,一手把手機掏出來,準備打電話給那人。他走下了公園小路,在岸邊濕滑的草地上疾跑。常在岸邊走,哪有不濕鞋,而且不僅濕鞋,更危險的是摔倒。
腳下一滑,吳邪踉踉蹌蹌的差點撲進水裡,幸好倒下時撐在了地上,只有半條腿掉進水裡。但為了支撐身子,那一刻他在空中下意識扔開了手裡的東西。手機掉在地上,狼牙則落入水中。
水上拋物,然後砸在水鬼身上。吳邪心裡閃過念頭,這狼牙原來也有尋鬼定位的法術?
他的準頭特別好,正巧砸在那團“水草”中間。狼牙本身的特質頓時把水鬼逼到極限,它瘋了一般劃開水面,直沖上岸。吳邪心說不好,這東西竟是個兩棲生物。
他顧不上從草叢中撿手機,當即後退避讓。水鬼上了岸,吳邪才看明白,一團黑色的水草是它的頭發,裡面藏著一張浮腫慘白的臉,就像是在水中泡了數日的屍體一般。而那頭發又多又密,將整個身子厚厚地裹了起來,甚至令人懷疑這水鬼是不是隻剩下了一顆腦袋。
吳邪把身上的口袋摸了個遍,發現自己此時沒有任何符籙。先前他在家做了幾張,可是都塞在另一條褲子裡,恰恰今天換了條穿。狼牙也被自己親手丟了出去,現在的他毫無戰鬥力。
水鬼上岸後像只爬行動物,速度反倒沒有在水裡快。吳邪不敢輕舉妄動,謹慎地放輕腳步,與它保持距離。那隻長了太多毛的腦袋轉了轉,好似探查環境一般,隨後猛地轉向吳邪。透過一縷縷濕發,吳邪好像都能看見青蛙般外凸的眼睛。
沒有了任何形式的護身符,對於那些東西而言,他身上的元氣便散發著巨大吸引力。水鬼伸出手臂,使力挪動身子,兩手像爪子似的拼命想抓住什麼。
他靈光一閃,想起張起靈的血似乎具有某種驅邪的力量,那麼同理可得,是不是自己的血也有同樣的效用?吳邪把手指放在牙齒間,狠命一咬。
十指連心,格外的痛。疼痛引起自我保護意識,牙齒終究沒能咬到底。吳邪看了眼手指,已經被咬出道紫紅的印子,麻痛且紅腫,可是沒有出半滴血。果然電視劇都是騙人的,他悲憤地想道。
吳邪立馬捋起袖子,他手臂上有一個非常小的傷口。那是昨天被蚊子咬了包,撓癢時無意抓破一次,現下剛剛結痂。吳邪毫不猶豫地再度抓破,用力擠出血來,沾在手指上。很少的一滴血,然而不妨一試。
吳邪飛快揮動手臂,將指尖鮮血對著水鬼。那鬼的動作一滯,而後居然加快速度爬過來。始料不及,他一下被水鬼摸到了褲腿,趕緊後退一大步,轉身就跑。在沒法逞英雄,戰力負五的情況下,只好三十六計走為上。
這片地方是公園裡尚未著重開發的區域,行人很少,連路都不怎麼修。意味著他找不到人求助,不過,就算拉到了一個路人,也沒人能看見他所看見的東西。吳邪在逃亡的路上頭一次莫名生出一絲怨憤,憑什麼只是因為看得見便要無端被捲入這種危險的變故中?
“小友莫怕!”驟然響起個有力且熟悉的聲音,隨即吳邪聽見咔噠一聲,彷彿是打火機。
路邊現出胖子的身形,只一人便攜金戈鐵馬之磅礴氣勢,高舉塑膠打火機殺向前線。火苗在空中亂舞,時旺時滅,被一雙胖手揮動得茍延殘喘,幾近熄滅。胖子沖過吳邪身邊,朝著水鬼奔去。他倆挨肩擦過的一剎那,吳邪只感到周身升起一股陰冷強勁的風。
胖子偉岸的身姿立於水鬼前,把手裡的神器朝前一舉,湊到水鬼面前。打火機終於不堪重負,滅了。胖子罵聲娘,又咔嗒咔噠打了幾下,星點火光都沒能冒出來。
水鬼不受打擾,繼續向前挪動。霎時,旁邊射來一道金色符光,快得肉眼無法捕捉,直接射穿了水鬼的腦袋,淩空響起一聲悽異的鬼哭。
幾下鬼嚎聲漸漸弱去,水鬼沒了聲響,四肢耷下,不再動彈。吳邪驚魂未定,那撕裂一切的鬼哭聲好像仍停留在腦海裡。他不住地喘了幾口氣,轉頭看見張起靈站在不遠處,一架紙飛機則懸空停在他的身側。
張起靈一言不發,手裡又捏了個訣。第二道符從他的揹包裡飛出,毫不拖泥帶水,直直射向那個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