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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似水柔情
天氣漸熱，夜裡有低低蟬鳴，夏日氣息漸濃。
紅發走後，龍初意從窗戶跳到外面，赤著腳走到燈光照不到的地方。仰頭看，滿天星輝，草地裡有點點的綠光在飄散，停下腳步靜靜地聽，遠處有怪異的鳥叫聲。他長出一口氣，坐下來。
其實紅發說的有道理，但是龍初意並不想就這麼如他的願，紅發步步都在算計他，不就是讓自己為他所用麼？他還沒的選擇。憑什麼？說到把別人的人生玩弄於鼓掌之中，你和龍家也沒有什麼區別。我是想報仇，可是，怎麼報？對我爸媽出手麼？報完仇以後呢？可是，不隨他，又能怎樣？
四周有風刮過，草叢中的流螢四散奔逃，龍初意倏地起身，誰來了？現在他相當於一個普通人，可是誰都擋不住，喊人的話時間上也來不及……他還未想明白，一陣清風已經撲入懷中，溫軟的女兒身貼著他，抱緊了他的腰。龍初意看著她精緻的眉眼，心裡某個地方一軟，“月瓏……”
月瓏的到來讓龍初意有了點精神，有一個高手在身邊，面對紅發他至少不會顯得那麼被動，而且，更重要的是，月瓏在，他不會覺得自己是孤身一人。他們倆有相同的命運，所以，可能才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對對方都有一種莫名的認同感。當然，對此不覺得好的就是紅發了，他痛心疾首地對李悅說你退什麼？上去抱著他哭啊，告訴他你離不開他啊，讓後來者知道這個男人已經被你征服了啊，你為什麼反而都不去見他了……話沒說完，李悅面無表情就是一巴掌，捂著臉紅發終於老實了，“那你覺得應該怎麼辦？”
“讓他自己選擇，”李悅淡淡道，“十八年他都身不由己，給他想要的自由吧。”“人永遠不可能真正地自由，”紅發說，“除非他死了。”說著看了她一眼，“我要是讓他自願留下了你怎麼謝我？”“我不希望他因為我而做出什麼違背自己意願的決定，你給我聽好。”“你說你圖什麼呢？”紅發長嘆一聲，似是很不能理解，“他到底哪裡好？一個個的放不下……”
“他和你們所有人都不一樣。”李悅出門前說。紅發揉揉頭發，“女人啊……最搞不懂的就是你了……”他自言自語地說著，眼神裡有一絲溫柔。
“是你媽媽來找我的，”月瓏坐在窗臺上，赤著腳，長裙垂下來，直鋪到了地面上。“我覺得她還是真的在乎你的。”“她一向心很軟，”龍初意也爬上去和她並肩坐著，“關心什麼的這麼多年做不了假，但是我不能原諒他們這樣騙我，利用我。”“現在龍家的情況也和你說了，打算怎麼辦？”“龍家不能這樣對待他們，我得再回去。”月瓏嗯了一聲，“不過也可能是龍家引你前去自投羅網的陷阱。還是要去幫他們，盡管不原諒？”“……嗯。”“好啊，”月瓏無所謂地說，“反正我跟著你。”龍初意心裡一暖，說:“謝謝。”“不客氣，這是你應該謝的。”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月瓏突然說:“你到底喜歡哪個？”這句話有些沒頭沒腦，龍初意卻一下子就懂了，有些支支吾吾地說:“……啊？”“那我問的隱蔽一點，你想和誰合作？紅發還是安家？”
龍初意低頭沉默了好一陣，才說:“我不知道……我從來沒有搞懂過安錦，心裡有好多話，沒有一句敢對她說的，我覺得她會笑我……李悅的話，就更不懂了，你說她喜歡我什麼呢？我知道紅發有讓她故意接近我，但是我每次看見她，都覺得不是這樣的。見到我，她是真的覺得高興——盡管我們是敵對關系。為什麼呢？”月瓏聳聳肩，“我哪兒知道？誰要跟你聊感情了，邊疆藥業和安家，選什麼？”“邊疆藥業已經有自己的體系，包括戰鬥上面，紅發獨攬大權，我無論如何都得居他之下，行事必然受制，但勝在目標明確，效率高。安家很需要一個強大的戰力，而且隱藏實力不弱，但是要因為我而對付龍家，可能會有點牽強。”“異聯呢？去找龍鱗，我知道你們私底下是合作狀態，關系不錯。”“只是我潛入龍家，他在外一起合作搞垮龍家而已，並沒有關系不錯。”龍初意麵無表情地糾正。去龍家前那天晚上龍鱗和他談了一夜，說我們假裝不和，合作一下怎麼樣？要解決問題就要深入瞭解對手，委屈一下你了……龍初意當時還記得龍軒說的要他聯合龍鱗，就答應了，可是當時沒想到，深入瞭解到的，是這樣的事情……
去找龍鱗也是一條路，但是現在龍鱗代表的是異聯，和安家一樣，不可能因為他一個人去和龍家這樣的大家族為敵。那麼結果就很明顯了，龍初意跳下窗臺，“我去和紅發談談詳細的合作條款。”“你很迫不及待啊。”月瓏回頭，輕輕笑了笑。
天色剛暗下來，龍初意剛跑出門就碰見了李悅，後者正倚在門邊看著外面園子裡的花發呆，他突然跑出來倒是驚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說:“怎麼了？”“你怎麼在這裡？”龍初意也有點意外。“我……四處走走……”李悅從來都是清淡冷冽，難得今天因為糾結著要不要進去見他被撞破，俏臉上染上一層薄薄的紅霞，竟是尤其的嬌俏動人。“你有空嗎？有話想和你說……”
龍初意被那一刻的風華所驚豔到，心有些不爭氣地亂跳了幾下，點頭說好。
隔壁就有一個小公園，兩個人默默地走了一陣，龍初意試著開口:“對不起……我以前因為一些不真實的事情怨恨過你……還對你說那些話，很抱歉。”“都是誤會，”李悅低頭看著腳下的路，“你看紅發都從來不解釋，因為他知道你不會信。現在你知道真相就好了……”她似是覺得這樣說有些不妥，又安慰他道:“我覺得你不必在意那些……不管你曾經是什麼樣的，但你現在是一個完整的人，你有自己的思想和信念，有自己的原則和底線，從來都不會因為利益違背自己的心，在我心裡，你比他們都更像一個有溫度的人。”她用那麼認真虔誠的語調說出來，龍初意都有點受之有愧，“不，我才沒有你說的那麼好……你知道我手裡有多少人命麼？在龍家地下室我就像一個喪心病狂的瘋子。”“那只是你受到了刺激……整個過程沒有任何緩沖和間接效果，真相是直面而來的。這種情況下沒人能完全控制住自我，學著原諒自己，不要這麼下去了，好嗎？”李悅柔聲說。“那個時候我覺得整個世界都垮了，我是一個由人制造的怪物，我生來就為了殺戮。我的父母，我的生活，我所有的經歷，都是人為設計的！那個時候我只想毀掉一切，包括我自己。”龍初意說著覺得好笑，“我一直想做個普通人，可是命運簡直就在和我開玩笑。我最覺得惡心可怕的實驗室，我一心想清除掉的罪惡之地，居然也是我出生的地方，我就誕生在這冰冷骯髒，人性滅絕的地方！所有我以為的成長，我生命裡所有的溫暖與美好，都是觀察報告裡毫無感情的資料！你能體會這種感覺麼？”
“我能感覺到你的痛苦，和仇恨。”李悅抓住他的手說，“但那都是過去，以後呢？你都要這麼抑鬱滿懷怨恨麼？初意，我要告訴你的就是，不要為報仇沖昏了頭腦，紅發只是想利用你的仇恨為他所用，這潭水已經太深，你不要再陷進來了。”龍初意看著她的眼睛，清冽如一池秋水，卻流露出真切的情感，這一刻，他能真實地感覺到，這個女孩是傾盡心思地為他考慮的。莫名的，已經麻木的心髒處有些觸動，有溫暖的東西在蘇醒。這個世界上還是有人在乎他這個人的，不是嗎？拋卻異能，拋卻利益，拋卻偽裝，掏心掏肺地對他。盡管他一直冷淡漠視，甚至直言她惡毒心狠。
如果，他甚至在想，如果之前兩個人沒有誤會，安錦還能在他最無助迷茫的時候進入他心裡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