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英愣了一下,隨即又笑起來,“好。”
房間裡的紙張很多,兩人用枝條架好了輪廓,程英把紅墨水拿過來,楊帆負責染。
不多時,指尖上就沾上了紅色,楊帆突然笑起來。
“墨水撓到你笑xue了?” 程英不明所以,只一臉慈愛看著楊帆。
“沒有,我只是覺得很好玩兒,以前您讓我幫忙改卷子,我總要故意沾點兒在手指上,然後同學一看,就知道我幫忙改捲了。”
楊帆不自然地摸摸耳垂,依然會為了當時那點小小的虛榮心而不好意思。
程英會心一笑,“我就說這麼靈巧一個人,怎麼用個紅鋼筆還到處都沾的是。”
足球差不多大的燈籠,掛在窗外正合適,從屋內望去,能掩蓋絕大部分的蒼黃。從外面看過來,這是蒼茫世界裡的一點紅,向一切宣告這裡有生命和堅守的存在。
“退休了要去哪兒?”
楊帆輕輕放下燈籠,不讓它被枝丫戳破。
“回北方住一段時間,再到處走走。”
楊帆不知道程英在這裡待了多少年,她只知道比三年還要多,她上初一的時候,老師就在了。
這麼多年獲得的榮譽和獎杯,都被程英放在書架的第二層,她似乎沒有刻意打理,有些獎杯甚至被放反了,楊帆把它們轉過來。
獎杯並沒有蒙塵,程英很愛幹淨,但它們也沒有特別閃耀,和那些舊書一樣,在這間屋子找到了最適合自己的光芒,客觀的存在。
再往前走,就是一張照片了,黑白,楊帆喜歡將其視作回憶的色彩,她不確定在程英眼裡這張黑白照片有沒有祭奠的意思。
“您還念著他。”
楊帆驚覺自己不假思索的話語,卻並未覺得冒犯。
她長大了,和老師的話題可以不再是題目的解法。
程英笑著不說話,照片上的青年人也在明媚的笑著,他們之間,隔了四十來年的光陰。
“他長相端正,性格好,勤奮,教學能力強……”
談起愛人時的羞澀,可能出現在任何一個人的臉上。
程英在整個懷澤都很出名,不僅是因為帶出了許多優秀的學生,本人的事跡也是被教育界所熟知。
楊帆看過幾次關於程英的報道,師範名校畢業,不遠萬裡來到愛人的家鄉,不忍這裡落後和艱苦的教學環境,毅然決然留下來,紮根鄉村教育事業,在這個小縣城教數學,一教就是幾十年。
不過人們都對報道裡的那個早逝的白月光愛人,以及程老師一直未婚的狀態好奇。
是否這份偉大的愛情能夠超越老師幾十年的堅持和努力,楊帆不得而知,只有老師本人能夠評判。
“他們都說我傻,這裡又遠又窮”,程英目視前方,唸叨起來,“為了個男人,離家萬裡,自討苦吃。”
“可是,我真的第一次來這裡就很喜歡,這裡的空氣很好,我的鼻炎好了許多,而且這裡的學生需要我,當時鄉鎮的老師很少,我只是留在了被需要的地方。”
“有人會以為奉年是我的精神支柱,我在這裡是因為他在這裡生,在這裡死,我在完成他的遺願。”
“只有我自己知道,鄉下沒有爐火的冬天是多麼冷,要寫多少筆畫才能把凍僵的手指變暖和,要付出多少精力才能寫出一本實用的教輔書。”
“不過……” 程英又平靜地笑起來,看著相框裡那位含笑的青年,“看在他這麼好的份兒上,勉強讓他沾沾光吧。”
楊帆握著手裡的熱茶,抿了一口。離開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抬頭望去,暖黃的燈光縈繞在燈籠周圍,風一吹,沙沙的響。
新年結束的時候,楊帆收到了朋友的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