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曜的身軀如此高大,山崖又這樣廣,阿瓊艱難地一步挪過一步,血從指縫、從身體相貼的每一處溢位來,腳下行過之處,幾乎淌出一條血河。
撐得阿瓊纖細的骨骼,幾乎戰慄、跌倒。
但她到底沒有倒下,甚至脊骨始終筆直,牢牢支著他,不曾有一分歪斜。
滿心,都在焦急他越來越微弱的氣息。
她該求助的,只要可以,她可以用一切來換,只要他安好。
可這漫山遍野,皆是始作俑者,給她訊息的殷姬早不知往何處去了,入眼,竟比那一日揹著阿荼時,還要絕望。
多荒唐啊,昭煌寺,本應是他倚靠之地,這裡,有他過往生命裡,所有的親近之人。
可他們呢,他們……
阿瓊的目光漸漸涼下來,心,緩緩沉寂。
幸好,而今,她已不是當初那個遇事不知所措、只知尋人幫助的孤弱女娘了。
佛子,生來佛魔一體,因魔遇劫,亦,可因佛而生。
什麼方外之地,不理世俗,不過皆是沽名釣譽,滿心私慾。
竟還嫌惡佛子心魔,他們偏執到這步境地,難道,便不是魔了嗎。
今日這不知從何處得來的邪陣,根本,就是在殺他。
若他註定難度死劫,在這位佛子之師眼中,入此陣中,要麼,心魔隕滅,要麼,佛子圓寂。
在他看來,讓佛子死於心魔,倒不如死在他手中。
差一點點,真的差一點點,她便要永遠失去他了……
淚暈開面頰染上的血,她輕聲喚他,不要他睡。
無論多微弱的聲音,他總是會應她。
痛得她,無以複加。
步下金臺,她帶著他,往來時的路,往通往寺門的路。心重重跳在胸膛,此時此刻,是在用生命,入一場豪賭。
天光漸移。
哪怕此刻,哪怕阿瓊要將他視若所有的佛子帶離山崖,相釋的腳下,也始終,不曾移動半分。
平靜的眼,彷彿毫不在意,又彷彿,無需費絲毫力氣,一切便盡在掌握。
在阿瓊終於跨出最外層陣紋的一剎,蘊著無上威嚴的聲線越過眾僧,清晰響在她耳畔。
“離開昭煌寺,他,便能活嗎?”
無絲毫情緒的字眼猝然捅入阿瓊的心,漫開徹骨寒意。
讓她的身,止不住顫慄起來。
“你是何意?”
空氣中蕩開若有似無的輕嗤,在笑她如螻蟻,不自量力。
“死劫將至,不出十日,世上,再無佛子。”
“佛子生前不是佛。死後,一身佛骨,天下垂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