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抬起,伸入僧袍廣袖,摸索兩三回,才拿出一個小巧精緻的玉瓷藥瓶,上頭釉紋繁複華美,玄妙莫測,不似佛門之物。
她被他攏在肩頭,下頜抵著他寬實的肩骨,嬌弱的喘息聲帶著難受的泣音,盤旋入耳郭,針一般刺在心上,比痛更勝。
開啟藥瓶,一粒碧色的藥丸滾落掌心,他將她抱開一些,可阿瓊無力地軟下去,身子若水般滑落,腰肢在他掌中彎折到不可思議的弧度,彷彿一不小心,就能這般流淌下去。
凝脂玉膚琴絃般微顫,他將她撈起,那片肌膚捱上他的頸側,濡濕而滑膩。
相曜的手掌微晃,下一刻凝著勁道制住,稍稍傾斜,沾上她的唇。
藥丸順掌紋滾下,小小的一粒,點在她嫣紅晶瑩的唇珠。
阿瓊無力閉著眼,歪在他身上,罩衣沁出深濃的色澤,不知是他的,還是她。
喘息又淺又急,身子縮得,已有些泛疼了。
遍體嬌嫩的雪膚,因欲烘染成瑰麗的粉,最濃鬱之處,藏在衣衫之下,從領口袖口,半遮半掩地露出些許,不勝風情。
綿軟垂下的每一處關節,都如含著點點落梅,於枝頭簌簌輕顫,柔弱繾綣。
相曜凝神,指如玉節,緩緩將藥丸抵入她的唇,他不曾探入多少,再拿出時,卻拉出一縷長長的水絲。
額角鬢邊,熱汗覆著青筋,不斷滑下。
僧人宏雅的氣度中,愈透著不同尋常的灼意,如盛夏日曛之時,濕熱的暮雨淅淅瀝瀝,天地之間,水霧彌漫蒸騰,滋養生靈大地。
深深一眼,秉戒闔眸,默誦經文。
誦的,並非什麼白骨皮肉諸般虛妄,而是唐東神咒偈語,不為眾生,只盼心間所念之人,罪障皆消,此生免於三途之苦,壽數長恆,無量功德。
雲雨初過,新泥淋漓。
時光若燭輝螢火,靜謐流淌,蔓延開一寸一寸。如那顆滑入喉間的碧色藥丸,一點點,化開血脈裡將她逼到絕境的情熱。
顫抖稍住,她身若無骨,癱軟下來,完完整整地嵌合在他懷中,像梳妝鏡中霞蔚婀娜的胭脂凍,稍一碰,便會融化成最濃豔的色澤流淌浸入,掬不起一捧。
連連嬌喘聲中泣音漸低,委屈的淚卻不停,口中無意識地喚著他的名。
相曜巍然不動,渾身硬如玉石,活似須彌座之上金身塑成的佛像,盤身端坐,俯瞰虔誠叩拜的信徒。
可……他的喉結幾番顫動,頸項被骨頂起的,薄薄的肌膚,通紅得,快要洇出血來。
汗濕重衫。
心身割裂,一面成佛,一面入魔。
就這樣煎熬著,在刀山火海裡,鮮血淋漓。
蠟淚滴落、堆疊,燃燒成灰,一刻,又過一刻……久得,彷彿天地已幾番變換,蒼穹鬥轉星移,天涯海枯石爛。
阿瓊上湧的氣血終於不再翻騰,肌膚醺軟迷離的瑰粉褪成了淺淡的桃色,如覆了層薄薄釉面的白瓷,不堪憐惜。
她安安靜靜的,窩在他懷裡,精疲力竭地昏睡過去。
相曜此刻,方睜開緊閉的佛眸。
心底盤旋的經文鋪展,心音漸止。
瞳中幾縷血色如裂痕,遮不住淵海般,超然無我的聖潔淡然。
隔世夢魘、今生痴惘,皆在己心,又不困於己心。
海納百川,歸融萬物,海面波濤不止,可淵流深處,永遠依循天地之律,不移不易。
看向她時,如望向諸天神佛,心念不改,始終如一。
卻,在她又一次囈語呢喃時,低聲應了一個字。
長指輕抬,極慢極慢地,為她拭去眼尾落下的晶瑩。
紗簾輕落,暮暉傾灑,映上她的側顏。
映出,一雙人影相疊,梵語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