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覺笑得開心純淨,他是當真這般想,也這般做的。
無半分旁念。
阿瓊指梢微動,在袖中捏緊,一種難言的豔羨從心上蔓延開。
看著此刻的明覺,便好似,在看著曾經的自己。
曾經,她在月樓那麼小小的一方天地裡,雖無時無刻不在期盼自由,卻也不是非要得到。
沒有自由,有阿荼陪著,她每一日,也很開心。
不曾得到,更不知失去是什麼滋味。只知日升日落,日複一日。
快樂彷彿與生俱來,輕而易舉,芝麻大的小事,都能讓她綻開笑容,歡快地奔向阿荼,要與她分享。
……可,
可一夕之間,天翻地覆。
多年的習慣入了骨,阿荼兩個字,每一日,都會下意識地在齒間徘徊十數次。
破碎之後,才知往日她所見所感的一切溫暖,延伸出的所有美好,一點一滴司空見慣的尋常,有多麼重要。
重要得,幾乎塑造了她的整個生命。
才知,赤身裸體以血肉觸及冰冷的世界,究竟有多痛。
她不得不一片片將自己拾起,不得不支撐起破碎的軀體魂靈,磕磕絆絆,步入不見盡頭的荊棘。
不知何時會倒下,不知……
是否,會有歸途。
……
今日時辰早些,街市上正在開攤,熱騰騰的早食鋪子招待著來來往往的客人,不乏那許多身著官服要往衙門去的。
每個人都匆匆忙忙,誰也沒有空閑理會他人,彷彿,這才是國都洛城真正的模樣。
那一日瘋狂的百姓,無數憤恨譏誚的眼神,似乎只是一場夢魘。
天下熙熙攘攘,為利來亦為利往。
此身從來由己,亦,不由己。
街巷阡陌,不時有三兩孩童跑過來,笑著鬧著繞在阿瓊身邊,很快,又往他處去了。
阿瓊想到昨日瘋癲悲苦的那個人,想到阿荼與自己,想到鋪了半邊天的血雨。
眼前平和的景象下,又有多少荒唐悽涼,是望不見的呢。
逛過沿途商鋪小攤,見識到許許多多不曾見過的物什,臨近晌午時,阿瓊開啟荷包,請明覺用了一餐街邊的素食。
月樓之外,她所有用過的吃食都與從前不同,哪怕曾經最簡單的一道,說出名字來,也鮮有人聽聞。
偶然路過一處酒樓,金碧輝煌從內裡朦朧掩映出來,招牌上熟悉的字眼後頭,跟的是老百姓半輩子也賺不上的銀兩,並四個字,皇家禦制。
阿瓊久久駐足,心上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正午的日頭稍稍西斜時,明覺揹著背簍往藥鋪去了,阿瓊與他約好,黃昏之前在街口衣裳鋪子不遠處等他。
而後她尋了好幾家,才尋到有一家,衣裳面料與她從前慣穿的有些相似。
試了三五件成衣,老闆娘拿來布尺為她量身,阿瓊依言雙臂開啟,身子不自在地緊繃。
布尺在腰間收緊,老闆娘定睛一瞧,“哎呦呦,娘子這身量,怕是萬人裡頭也未見得能有一個!”
“怪道哪個都不合適呢,娘子玲瓏身姿,合該訂制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