劊子手擦淨了染血的刀,鏗鏘的腳步聲踏過滾了滿地的頭顱,訓練有素地收拾行刑後的法場。
手上的紅繩被扯開,大風揚起,霞帔落地,她單薄地立在峭寒的三月,身前身後,皆問罪於她。
生民問罪她眼睜睜看著皇甫氏滿門抄斬,帝王問罪她身上流著的,皇甫氏的血脈。
千夫所指時,她竟恍惚,自己是否真的有罪,罪無可赦。
她不說話也不動,身後禁軍鐵臂壓著她,要她跪下。
阿瓊雙膝狠狠砸在地面,餘光裡,劊子手拿著屠刀,正一步步朝她走來。
阿荼著急地抱住她,她說不了話,口中啊啊地發出嘶啞的聲音,又是乞求又是推打。
得知要嫁人時阿瓊沒哭,昨夜險些被掐死時阿瓊沒哭,甚至適才,隱隱知道自己將要死時,阿瓊也沒哭。
可現在看著阿荼這副模樣,淚從眼眶裡湧出,怎麼也止不住。
“阿荼……”她喚她的名字,“阿荼,你快走,不要管我了,你快走……”
阿荼不住地搖著頭,神情中,似乎有某種決絕。
“這是命令,你不聽我的話了嗎!”
阿荼轉身,張開雙臂,正正擋在阿瓊身前,擋住那飲了萬人血的屠刀。
“阿荼!”
“阿荼,阿荼我求你,你走開,求你……”
阿瓊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幾乎崩潰。
“住手。”
一道年少的聲音從天而降,阿瓊被松開,剎那癱軟在地。
阿荼撲過來抱住她,手足無措為她抹淚。
【娘子,不哭。】她打著手語,【奴婢不走,奴婢和娘子一起,護著娘子。】
“誰要你護啊……”阿瓊被她抱在懷裡,孩子一樣痛哭,“我要你……我只要你好好活著。”
阿荼笑了,只是眼眸深處的哀傷,那麼濃鬱。
高臺之上的聲音小了些,那道年少的嗓音鎮定,不卑不亢。
“父皇,臺下之人,並非皇甫族人,父皇以仁治天下,可否看在她什麼都不知的份上,饒她一命。”
殷莫笑了兩聲,“你怎知,她並非皇甫族人?”
少年答:“皇甫氏族譜上,並無皇甫瓊三字。她自出生,便被國師做主,逐出了皇甫氏。”
“皇甫氏九族六百五十二人,就在方才,已盡數人頭落地,一個不少,並無錯漏。”
“況且,”少年抬眸,“父皇,留著她,以後,會有用的。”
殷莫聽罷,炯目盯視幾息,忽仰天大笑,“好,不愧是孤的兒子!今日,孤便依你一回。”
阿瓊此時方仰頭往高臺看去,可天光太盛,刺得她的雙目一片白茫,那個少年,只餘一個模糊挺拔的影子。
下一刻,臺上帝王話音一轉,勾唇玩味:“孤答應你不殺她,但她能不能活得下去,便要看命了。”
……
劊子手的刀不對著她,禁軍也讓開了路,可撲面而來的,是如山如海的百姓,嫉惡如仇,恨不能嗜血啖肉。
“殺了她,殺了她……”
“殺了她,讓她為國師陪葬!”
“陪葬,陪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