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礦?”謝衍知低頭掃了一遍信上的內容,從雍王死後,他就再也沒聽到過這件事了。
西遼礦産豐富,國破後,周邊小國都起了心思,但也就只有平北動了這個手。
除了煤礦,還有方承志和徐婕妤的事。
方承志早在賢妃還在世時便已經暗地裡成了宋子揚的人,至於徐婕妤自然不必說,她本就是賢妃舉薦進宮。只是入宮後和賢妃來往不多,才被人忽略了這一細節。
蘇梔歪頭看著窗外茁壯生長的薔薇,輕聲道:“我在想,這樣寶貴的礦産,本應是造福天下百姓的才是,可是,卻又一次引起了一場戰爭。”
西北的夏日不算熱,微風中少有燥意,輕而緩的垂在二人身上。夕陽西下,謝衍知高高瘦瘦的身影替蘇梔擋去了閉眼的陽光。
蘇梔盯著他漆黑深邃的眼眸,柔聲細語道:“陪我去綏陽吧,我去拿地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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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氣褪去時,大寧軍隊得勝還朝,京州城的百姓歡呼勝利,寧皇在城門處迎接。
謝衍知扶著蘇梔下馬,牽著她走到了寧皇面前,單膝抱拳道:“回稟陛下,微臣幸不辱命,叛臣宋子揚自盡而亡,平北王已遞交投降書。我軍將士皆懷忠勇報國之心,不懼刀山火海,沖鋒陷陣,捨生忘死……”
蘇梔在旁邊看著他,眉眼間眷戀難以掩蓋。
謝衍知說完後,眼神與她彙聚,二人不約而同的笑了。
他們都清楚,礦産收歸國有,造福黎民,大寧國力達到了頂峰,此後幾十年的時間裡,邊境將再也不會戰亂四起,那些因為戰亂離開故鄉的人們,終於可以回家了。
又是一年春和景明,寧皇在後半年裡漸漸放權給了太子,一個人閑時逗鳥養魚,只是身子一直不見好。
待到夏天時,寧皇已經是臥床不起,養心殿內每日傳來接連不斷的咳嗽聲。
蘇梔每日來看了都無濟於事,明明按照自己的方子吃了藥,怎麼可能不見好呢?
直到有一天,蘇梔看到了龍安案上長的越發茂盛的龍血草,瞬間明白了什麼。
“你從來都沒有吃藥?”蘇梔近乎篤定的問他。
寧皇揮揮手讓殿內的下人都退下。
蘇梔站在床榻邊,盯著床榻上那張早已虛弱的瘦骨嶙峋的臉,又問一遍:“你從沒有吃藥嗎?”
寧皇視線越過蘇梔,看著屏風後的畫。
蘇梔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恍然間,明白了張貴妃說過的話。
“從前來人為陛下請平安脈時,她總是各種不願,彷彿健康對他而言,是什麼折磨一樣。”
蘇梔低下頭,生命誠可貴,他還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居然真的願意,為了自己的母後放棄這至高無上的一切。
原來對於失去心上人的人來說,每日被人恭祝萬壽無疆,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太子如今能夠獨當大局了。”寧皇嗓音沙啞,“朕也能放心了…”
“驚蟄,辛苦你和衍知…今後多多照顧太子…”寧皇緩緩閉上了眼睛,“朕…也算此生無憾了…”
蘇梔平生第一次,看著病人在自己眼前,她卻救不得。
寧皇說完這句話,便不再多言,安安靜靜的躺在床上,等待著少年時愛慕之人來接他離開這座囚禁住他們愛情的皇宮。
他親手將腐朽黑暗的王朝從國破的邊緣拉了回來,他必須接納後宮的每一個女人。他是皇帝,掌握著世間萬物的生殺大權,唯獨失去了擁有所愛之人的權利。
他仍記得,那年櫻花樹下少女眼眶微紅,告訴他:“皇兄,皇位若是落在雍王手中,大寧就毀了。”
所以,他松開了她的手,放她和親北去,此後二十餘年,再未相見。
一行清淚從寧皇的眼角慢慢流出,他的呼吸越來越微弱。
蘇梔隻字不語,提著裙擺,膝蓋彎曲跪在了龍床前,雙手平抵在額頭前,緩緩俯下身子,朝他做了一個君臣大禮。
這是相認以來,她如此虔誠真切的向他叩拜,拜託他在另一個世界上,照顧好自己孤單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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