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陽光總是來的特別晚,此時天雖已敞亮,但滿布寒霜的戰場仍覺分外清寒。冰冷的城牆,冰冷的斷刃,冰冷的屍體,就連城頭那些洛陽守軍口中喝的米粥都是冰的。
而這些人彷彿並沒有在意這些,眼中黯淡無光,看起來既不悲傷,也沒有憤恨,只是麻木地看著近處戰友的屍體,一口一口地吞著米粥。
他們之所以還能吃,還要吃,那是因為戰鬥還沒有結束,他們必須補充體力,去應付隨時可能到來的攻城。
其實他們骨子裡已經很累了,恨不得就像這些死去的戰友一般,一覺睡死過去不再起來,這何嘗又不是另一種解脫?
死去的人固然可悲,可活著的人又怎會去慶幸。
沒有的,沒有人。
所以每一名洛陽守軍,上到軍官統領,下至士卒雜役,每個人眼神都不盡相同,那是空洞和死寂的結合體。
葉千雪沒有吃的下去任何東西,也有一天一夜不曾閤眼了,此刻她正孤零零地立在城頭塌了一半的譙門之中,雙手握著染血的城垛望著城下。
那裡有數不清的叛軍屍體交疊在一塊兒,鮮血將彼此粘連,首腳彼此相接,放眼望去,到處都透著濃濃的死氣,彷彿就是一座沉寂的萬人坑。
顯見,昨夜匆匆一戰,那些叛軍的傷亡猶在己方守軍之上,這說明昨夜那一戰的伏擊和策略雖有些波折,但總的來說無疑是極其成功的。
但葉千雪並沒有因此而高興,他知道所有將士計程車氣已跌到了谷裡,這種浸透到每一寸肌膚的疲憊也並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輕易撫平的。
士卒們現在要的是休息,不僅僅是身體上的。
但她卻不敢讓所有人都去休息,
因為她需要人手來緊盯著前方敵軍大營的方向,來應付隨時可能出現的險境,但她自己也知道若沒有援軍,城破只是早晚的問題。
一天?還是半日?
葉千雪苦笑,一個主帥不看好戰況的話,那手下的人就更不看好了。
就在這個時候,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來人是洛陽刺史範儒手下的一名副官,此刻刺史範儒以及葉千雪從京城長安帶來的大部分武將都雖杜懷衝等人被莫少英設計困在欒川三縣,而這名副將便是繼姜侯成被殺之後,用來接替姜侯成的位置。
而這個名叫孫翔的將軍原先就是洛陽守軍中的一員上將,在軍中威望隱隱蓋過了刺史範儒,所以不論是人望還是閱歷,由他擔任自己的副手實在最合適不過,此時也正值用人之際。
而此人一字眉,國字臉,絡腮鬍,身形魁梧,走起路來龍行虎步,讓人一瞧便知一定時常在軍中操練,也算得名副其實了。
“郡主!”
“嗯。”
葉千雪輕輕答應著,道:“有事?”
孫翔猶豫一陣,甕聲甕氣道:“末將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葉千雪淡淡道:“你我並不需客套,既然來了就直說吧。”
孫翔略一點頭,道:“末將曾到一些傳聞,說郡主與,與叛軍少帥有些,有些交情。”
孫翔說這話時斷了三四遍,彷彿在逐字逐句斟酌用語。
那葉千雪眉頭一挑,直言道:“是的,怎麼,難道將軍覺得本郡主會通敵?”
孫翔身子一震,立馬單膝跪地道:“末將絕非此意!”
葉千雪淡淡道:“起來吧。我想將軍一定不只是來興師問罪的,有話就直說吧。”
孫翔點了點頭,說起就起道:“當然不是了!末將只是想先確認一下郡主和那少帥的交情如何?是否……”
葉千雪再次眉頭挑了挑,她突然發覺這個孫翔為人和他的外表並不相稱,自己都讓再三言明讓他但說無妨了,為何還支支吾吾,吞吞吐吐?
彷彿有問題的不是自己,而是他孫翔一般。
但這話決不好說在臉上,所以耐著性子道:“將軍想說什麼想問什麼但說無妨,本郡主絕不責怪。”
孫翔暗自鬆了一口氣,彷彿就是在等這句話,“不急,先容末將就先行確定幾件事情!”
“你講!”
“那少帥和郡主交情深否?”
“私交不錯。”
“那少帥一定有些愛慕郡主!因為男人絕對不會無緣無故對一個女人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