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竹香,夏雨洗塵風動竹香。
雨後竹林總帶著一股淡雅的清香,清香遍及的竹屋內還夾著絲絲甜膩的粥香。這味道是莫少英熟悉的,他知道是那人來了,所以如約般地睜開了雙眼。
果不其然,映入眼簾的是那坐在床前,一身錦緞女裝的葉千雪。此刻她正專注於碗內米粥的冷熱是否合口,完全未曾察覺到床上那人已然睜開眼正一瞬不瞬地注視著她。
這幾日來,莫少英也不是第一次瞧葉千雪著女裝了,但相比初時的驚豔,莫少英學會接受並開始注意細節。
他仍能憶起一路上她總是女扮男裝,常常一身緊衣綁腿的打扮,外加一副不苟言笑的俊臉,讓外人誤以為她是個風姿清麗的冷麵小生。而反觀現下這一身相對明豔寬鬆的錦緞女裝、以及那帶著七分專注三分柔色拼湊起來的婉約之態,竟讓莫少英覺得她像換了個人般……
“這到底還是不是她麼?難道是雙胞胎姐妹?”
莫少英突然無聲地笑了起來,他總覺得近來越發蠢了,連這種往日用腳趾頭都能想出的問題,現下卻要細細琢磨一番才敢給出答案。
莫少英仍沒有開口,他不願打破這份寧靜,可肚子卻不爭氣地叫了起來。
這煞風景的“咕嚕”聲自然引起了葉千雪的注意,她抬頭就見莫少英正瞪大著眼睛瞧著自己,忽笑道:“葉姑娘,這般吹來攪去半天不見餵我,是個人都會餓昏的。”
這語意輕佻,聽來一如既往的沒個正經。莫少英本以為她會冷起臉來不予理睬,卻見她只將半勺米粥遞到自己嘴邊,破天荒地應道:“對不起,我不大會伺候人,你將就下。”
這原本道歉的話語若是柔弱女子說來想必自是楚楚可憐令大多數男人不禁為之側目憐惜,可同樣一句話從她葉千雪口中說出便是命令般的口吻。
莫少英聽來笑笑,見她如此“勉強”不禁心下大樂,索性大大方方一口吞下米粥,嘖嘴評道:“這米粥一如既往地甜死人了,比我家三師弟燉的差遠嘍。不用猜,一定是你這大小姐親自下的廚。”
葉千雪動作明顯一僵,又刻意轉移話題道:“還有哪兒不舒服?”
莫少英眯著眼笑道:“小爺哪都不舒服。”
葉千雪蹙眉:“我去給你找大夫。”
莫少英故意道:“謝了,也不用那麼麻煩,要不葉大小姐給我捶個背,捏個肩兒,唱個小曲兒,些許就好了。”
葉千雪一聽,頓了三頓,竟真緩緩站了起來。
莫少英見她如此順從,不禁瞪圓了眼珠,趕忙坐直了身子道:“別別別,我擔待不起,話說你累不?我看著都累啊。”
葉千雪見他這般戲弄自己,臉上終是一沉,將米粥往床邊重重一擱,冷道:“既然能動了就自己喝。另外,這是你三師弟莫仲卿留下來的書信,前因後果都寫在了裡頭。”
莫少英笑了笑,接過書信,隨口道:“這才對嘛,世人皆知女子以柔為美,但某人就是某人,不必拘泥這些……”
這般說完方才展開書信,將內容原原本本看了個遍,復又閉上雙眼思索一番,良久、睜開眼簾有些自嘲道:“這麼說來,我這使命算是提前完成了?這裡是慕容公子的府邸?老天有眼,還真是有情人終成眷屬了,恭喜,恭喜……”
葉千雪耳中聽恭喜之詞,心中卻無半分喜意,只是默立一旁也不答話。莫少英見她如此,眸中忽然閃過一絲希冀道:“那你決定留下了麼?”
葉千雪一驚,忽然撇過頭道:“是的。”
這聲回答雖輕卻讓莫少英心下莫名一堵,有些不快,這話語也就突然變得格外不好聽了些:“是麼?聽說貴胄子弟住的都是華屋玉床,可這地方怎麼全是木樑竹窗?想來是小爺我還不夠格吧。”
葉千雪一聽之下,當即反詰道:“你別不識好人心,這是流蘇哥哥避暑之所,當時你傷勢很重,祁先生特地挑了這所竹屋給你施針續命。”
莫少英知是實話,可心裡仍是沒來由一陣煩悶,這話更是酸到了醋罈子裡頭:“喲,這還沒過門呢就幫上了,流蘇哥哥,叫的真是親熱,不過也難怪,說到底小爺就是個外人兒,呵。”
這語調陰陽怪氣,叫人聽來好生不爽,葉千雪皺了皺眉頭並沒有出聲,她雖也是初次見莫少英這般“古怪“,這心中卻忽然知道這是為什麼,可她能說是什麼?又能保證什麼?只能似個幹木頭站著,連瞧都不敢再瞧。
莫少英明知自己是在無理取鬧,可面上仍不住地冷笑,心下彷彿闖進了一頭野馬,正在他的心田肆意踐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