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不止如此,這背後還牽扯了一段私情,且聽下官慢慢道來。”
郭越端起茶喝了一口潤潤嗓子,接著就開始將這幾日的調查情況一一轉述給趙洵。
且說郭越拿到了衣服,先去認識的裁縫鋪子那確認,這布料確實如他推斷,是來自北境的雲霞緞,這料子世上極少,就算是到今日,市面上也很難見到,能做這麼完整的一件衣服,更是難上加難,所以這件衣袍雖然出現在京城,但絕不可能是在京城製成,應當是從外面帶來的。
如此一來,他便有所針對地去調查了有關北境薩汗神女一事。正如他之前所說,薩汗族的神女並非是某一個特定的人,而是定期從族人中選拔出來的女子。這些女子大多在十歲左右時,就會被當做神女培養,衣食住行都要符合薩汗族人對神女的想象,可以說是從小就沒有自由可言,可想而知,雖然神女對薩汗族來說是極為榮耀的事,但對於這些被選為神女的女子來說,這就意味著被控制的一生的開始。
這個傳統一直延續到最後一任神女,在青龍礦的傳言中提到,薩汗失去了神女的護佑,所以礦洞中才會出現接連不斷的事故,被人們以為是邪神作祟。後來青龍礦隨之荒廢,薩汗族賴以生存的礦産不負當年盛景,龐大的族群為了生存,矛盾滋生,漸漸分崩離析,在如此動蕩的局勢下,他們連新的神女都選不出來,失去了精神支柱,以至於後來,整個族都不複存在了。
突然發生的沖擊,令整個族群都來不及應對,這也是為何從那之後,神女不複存在的原因。
“據下官調查,這最後一任神女的離開,並非指‘逝世’,而是出走北境,再根據此外袍來看,她應該是來到京城。”郭越最後說道,“不過她在薩汗貴為神女,到了京城也無人知曉,她之言行也不會有和確切的記載,不過有一點值得注意……”
郭越說到這裡,又從懷裡掏出一本手冊,他將冊子放在桌案上,翻開到一頁示意趙洵看。
“大人請看,這一頁上是二十年前的一則無名無姓的接産記錄。”
趙洵聞言看去,只見是一頁匆匆寫就的太醫出診記錄,內容是生産記錄,除去幼兒的基本情況外,還說明瞭孩子是女孩。
只聽郭越繼續道:“這生産的日期,與神女來到京城的時間相差不多。說起來也湊巧,一開始我按照神女出現在京城的時間來查,發現那一段時間城中並未發生什麼大事,後來寧仵作提醒我了,要我看看同年太醫院的記錄,這一看,倒是發現了這一處蹊蹺。”
“這裡有何蹊蹺?”
郭越道:“據寧仵作所言,這太醫接生記錄,首先,父母是誰一定要登記在案,接著是孩子的特徵、名字,以防身份混淆。大人看到這一篇無名無姓的記錄,既不符合太醫院的規定,卻又並沒有被責令重寫,這就說明當時的太醫不得不這麼做。”
既然郭越將這兩件事放在一起說,趙洵不難聯想到二者關系。
趙洵沉吟片刻,道:“你是說這個神女來到京城,誕下女嬰,並且由太醫親自接生?”
郭越順著趙洵的話繼續道:“屬下便順著這個方向又稍微多查了一點,在此之前的一兩年裡,聖上曾為犒勞北方軍,親自去了一趟北境。”
趙洵聽罷,深吸了一口氣,他盯著郭越,“後來……神女有了孩子?”
“是,可以佐證這一點的是,方才提到薩汗的神女需要遵守諸多條律,其中有一條,神女不可以有任何背叛神的行為,有孕只是其中之一。”郭越神情嚴肅道,“所以,當年神女離開薩汗,與其說是來到京城,不如說是走投無路,被逼來到京城的。”
趙洵沒說話,這一切事情發生的時間都和目前所知的節點都合得上。
郭越繼續說:“這就解釋了為何是無名無姓,因為是一段私情,不能寫。還有一點最為關鍵,這個嬰兒誕下後,大機率是不會留在宮中的,但當時的太醫十分謹慎,他怕日後這個孩子要認祖歸宗……之前也不是沒有過先例,所以在記載這個孩子的情況時,比別的孩子要更加詳細一些,大人請再往後翻幾頁……”
趙洵依言照做,翻開幾頁後,只見書頁上出現了一副畫,再仔細一看,發現那不是畫,好像是某種圖騰。
“這是……”
郭越便又拿出另一幅圖紙,鋪開來放在這頁紙的旁邊。
“左邊是從江南帶回來的紋樣,右邊是太醫找人臨摹的嬰兒身上的‘胎記’。”郭越說,“屬下猜測這個並非是天生的胎記,而是出生以後被文在身上的。只是這個文身更加簡單,遠看和胎記沒有什麼區別,但是仔細觀察不難發現,和左邊這些紋樣裡有很多相似之處。”
如果剛才的那些推論還可以說是想象和巧合,那麼現在在這個文身面前,所有的一切都變成了鐵證。
薩汗族,神女,京城中的遺孤……似乎有一根隱形的線將一切都串聯起來,深埋的秘密漸漸顯現出清晰的脈絡,答案已經在眼前了。
郭越的調查說到此就結束了,他還不知道姜慈和這位神女的關系,所以沒再往下深聊,就退下了。
趙洵靜靜地坐在屋中,看著面前這兩幅圖紙,陷入沉思。
如今看來,姜慈的身份應該就是這個神女的孩子,也就是皇帝的私生子。如果安親王知道她的身份,並且讓郡主假扮成姜慈到宮中,那麼郡主身上何來一模一樣的胎記,又或者說刺青呢?既然有這本太醫記錄,還會認錯嗎?
就算郡主常居閨房,外人無法分清她和姜慈到底有什麼區別,從外貌上僥幸過關,但這個刺青呢?
難道宮裡的人在尋回公主的時候,沒人對著這本記錄核對嗎?
不,不可能。宮中做事不可能如此隨便。
趙洵想到此,輕敲在桌上的指尖微微停頓,他猛然想到了一個可能。
有一個人或許一直知道此事,一直知道郡主並非是公主,那個人只能是……和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