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睜開眼,竭力想要看清楚眼前人的模樣。俞靖洲也不催促,安靜地任她看,放在平時時候,雖然江雲熙是個不拘小節之人,但也斷然不敢這樣看他的。
她眼睛一眯,食指胡亂地指著頭頂的方向,咕噥道:“死關系戶……”
俞靖洲:“……”
江雲熙還在繼續:“告訴你,老孃不怕你!你敢殺我……哼!我不怕你……我要單挑,與你一決雌雄……”
說罷,江雲熙推開俞靖洲的手,踉踉蹌蹌地爬起身來,俞靖洲怕她跌倒,要去扶她,被醉得幾乎失去意識的人魯莽地推開,她沖著俞靖洲,一手叉腰,一手指天,軟趴趴地恐嚇道:“來吧,單挑!一決雌雄!”
“好,別鬧了。”俞靖洲被她的模樣逗笑,長睫微垂,看著眼前人的醉態。這人平日見他裝得跟孫子似的,收著渾身的心眼子,結果心裡暗悄地懷疑他,今日聽她酒後吐真言,倒讓他窺出一些有趣來。
大殿中的朝臣除了俞靖洲和江雲熙,都走了。
俞靖洲原本想喚人來送江雲熙回府,待叫的侍從進來待命時,他看著江雲熙,眼眸流轉,不知想到了什麼,改變了主意,他忽然不想讓人送她回去了。
“本官先送江大人到竹軒休息,你去奏稟泰和帝,本官稍後有事求見。”俞靖洲交代道。這竹軒是泰和帝專門為他在宮中準備的一個住處,他宅邸建得遠,若是有事沒事在宮中逗留時,便都可以去那裡住。
侍從應聲而去,俞靖洲這才轉過身來,有幾分認真地看著江雲熙,她雙眼迷離,腳步虛浮,站得歪七扭八。
“真是醉鬼。”半晌,俞靖洲搖頭輕笑,半抱半扶地挾住了她,沒有給她掙脫的機會。
出來大殿,再走過迷宮一樣的宮道,二人才到了環境清幽的竹軒,泰和帝曾玩笑地對俞靖洲道,你身上的銅臭味兒太重,朕給你安排的竹軒清幽雅緻,正好給你淘淘味兒。
能不能起到淨化銅臭味兒的作用,俞靖洲暫未可知,不過竹軒位置相對偏僻,人少來往,午間陽光傾灑下來,屋內竹影舒橫,雖然地方不算特別大,但佈置得簡潔雅緻,主臥內只一張寬大的床榻便佔據了房間的中心位置,窗邊放置一張書案和兩把圈椅,的確是大雅。
俞靖洲把江雲熙扶到塌上睡好,給她掖好被子才離開。
依他看,今日章伯泉不是吃錯藥,簡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蹊蹺得很,不知中了什麼邪了。雖然過去章伯泉自負傲慢,蠢笨魯莽,但好在聽他皇後母親的話,所以也一直才沒有惹出什麼大亂子來,這位太子殿下處理政務的能力只能算是中規中矩,但好在泰和帝平日也沒有對他多加苛責。誰又能想到,章伯泉今天敢叛逆到這個地步呢,觀皇後的神色,估計氣得都想把章伯泉重新塞會孃胎裡回爐重造了。
俞靖洲到殿中面見泰和帝時,泰和帝正在帶四皇子玩,章鴻採人小鬼大,又十分聰明機靈,把他爹逗得開懷大笑。俞靖洲進來後來,肉乎乎的小皇子便張開短小的四肢,興奮地給了俞靖洲一個大大的擁抱。
“舅舅!”章鴻採脆生生地喊道。
俞靖洲一隻手輕輕鬆鬆地抱住自己的侄兒,起身準備要給泰和帝行禮,泰和帝笑道:“免了!你坐下。”
君臣二人提及今天的事,泰和帝的神色冷下來,想來是章伯泉的做法還讓他心中窩著火氣。“依你之見呢?”泰和帝反問道。
俞靖洲無意地將懷裡抱著乖乖玩耍,也不搗亂的小皇子換到另外一隻手,這才慢悠悠地道:“太子殿下是襄朝如今的儲君,未來的天子,微臣是做臣子的,自然只有臣子的本分,也只會為天子辦事。至於皇子之間的事,那屬於皇家的家務事,微臣不敢插手。”
“你啊,”泰和帝笑了,藏起了精明的眼睛,“也罷,他們兄弟之間的事,說到底都是家務事,讓皇後小懲大誡就是了。”
俞靖洲心中瞭解,心道泰和帝人雖然久居深宮,但果然老薑還是辣,什麼事也瞞不住他的眼睛,擱這兒放長線釣大魚呢。
說完了正事,俞靖洲便想起另外一件正事來了,“陛下,江雲熙與羅央他們二人置辦的女子書院卓有成效,京都中贊譽一片,如此說來她們二人可是立了大功勞呢,若此時陛下對她二人賞賜一二,民間百姓必然要跪謝天恩了。”
泰和帝哈哈一笑,“你倒是直接,那便賞吧,江愛卿與羅愛卿皆是女中豪傑,辦事從來勤勤懇懇,為朕分憂,早就該好好地賞賜她們。”
二人下棋,說了些閑話,不覺便過了一個時辰多,宮中有妃嬪來給泰和帝請安,俞靖洲便離開了,回到竹苑,江雲熙還好好地躺在塌上,臉紅撲撲的,秀氣的眉毛糾成一團,不知夢到了什麼煩心事。
江雲熙此人,十分聰明,或許智商不算頂級,但勝在人聽勸,又肯學習,還學得快,又一可貴的性格特質是不當牆頭草,一旦站了隊,即使心中再是懷疑,也不會立場搖擺,不得不說這不是另一種程度上的十分識時務,對此,俞靖洲很是欣賞。
注釋:
一飲滌昏寐,情思爽朗滿天地;再飲清我神,忽如飛雨灑輕塵;三飲便得道,何須苦心破煩惱。
——《飲茶歌誚崔石使君》唐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