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總覺得俞靖洲是不是誤會了什麼,但她看不懂,稀裡糊塗地,把人送走了還是覺得俞靖洲話裡有話。
但她沒有想太久,實在是身子還沒好利索,總覺得想多了腦袋疼得厲害,索性回房,又睡了回去。
天色漸晚,正值多雨時節,窗前雨打芭蕉,寒意侵人,屋內卻暖意融融,一味淡雅的琥珀清風香徐徐燃著。
江雲熙臥在榻上,在一片寧和中愜意睡去。
睡意正酣,卻被人猛地搖醒,睜眼看見床榻邊蹲著一個婢女,一手舉著燈具,雙眼睜得大大的,十分著急地瞧著她,“大人,府外來了一個怪人,外面狂風暴雨的也犟著不肯走,非說有要事與您說,小的們怕耽誤事,請您去看看。”
一聲驚雷乍起,她睡意全無,穿好衣服出門檢視,穿過長長的曲折遊廊,心下有些打鼓。
大門半開,燈籠被風吹得搖晃不止,微弱的燭光如斷線的風箏在黑暗中喘息,幾個體格魁梧的家丁擋在門口,門外大雨傾盆,一條伶仃的人影立於門前,黑色的鬥篷往下瀝瀝地淌著水。
閃電如劍,那人的目光定定看來,細小的眼睛裡閃動著異常興奮的光彩。
這個人給她的感覺很不舒服,她上下打量細眼睛,微微蹙眉,疑道:“先生所來為何?”
細眼睛怪異地瞪著她“江大人!”他忽然加重語氣,“難道害你的你好茶相待,我來助你,你竟反而疑心我?!”
江雲熙:“......”難道你不可疑嗎?她冷眼旁觀。
“江大人大難不死,但恐怕還沒來得及查出幕後黑手吧?”他篤定地問道,眼睛裡忽然湧起滔天的恨意,“害你的正是當今首輔俞靖洲!我也曾遭他暗算流放邊疆,二十年寒窗苦讀就此付諸東流。他面上裝得純善,實則狼子野心,昨日是我,今日便是你!大人,與我聯手如何?”
江雲熙將男人眼底嗜血的仇恨看得清楚,心裡其實已經有了答案。她雖閱歷不足,但至少智商還線上,無論俞靖洲是不是兇手,她自會查明,不會被旁人輕易利用了去。
“他為何對你下手,又為何對我下手?”江雲熙問道。
男人臉上一片憤懣,“自然是因我們才高八鬥,這才引來這個廢柴的嫉妒!”
江雲熙無言,斷然拒絕入夥,轉身回去,電閃雷鳴的,男人似乎還在高聲說什麼,但她已經聽不真切了。
目的已經達到,意思意思喊兩句也就該回去了。
江雲熙徹夜未眠,那個男人狀似瘋癲,說的話卻無一不目的明確的釋放出一個訊號:管你信不信,反正俞靖洲有嫌疑。
有目標總比無頭蒼蠅亂撞的好,所以她勢必要查一查俞靖洲。
她清秀的面龐愁雲遍佈,不知道細眼睛背後的人是想幫她還是害她,亦或許他們的確有著共同的敵人呢?她不想被人當成刀,也不願意助紂為虐,只相信自己親眼所見。
腦中浮現起那天的情景,男人的眸光深邃有神,說話滴水不漏。她所看見的俞靖洲,似乎與外人口中的廢物首輔不是同一個人。但她太明白一個道理,一個聰明人裝傻子很容易,一個傻子卻不能裝成聰明人。
好在誤打誤撞地站了俞靖洲的隊,她有的是機會看清他的真面目。
不消幾日,江雲熙醒過來的訊息不脛而走,上門看望的人一波接著一波,她不勝其煩,真恨不得立馬暈回去。
如今的她是朝廷新貴,又深得皇帝器重,她遇刺之後,泰和帝勃然大怒,一連幾日上朝都冷著臉,這副做派,哪怕是瞎子也看得出來皇帝的用意了,這是要用這個人,而且是重用。
那些鬼精的大臣們稍稍思索,不敢再和皇帝對著幹,反正皇帝要扶持的人,捧一捧總歸錯不了。
這些人上門無非兩件事,要麼單純來示好,要麼是為了“呂坤案”。
刑部尚書江春九,年近七十,蓄著一把長至胸口的胡須,但全身上下最引人注意的還是他那雙精明的眼睛,活似成了精的老狐貍。
這人一進門便端著個笑臉,十分熱切,滿嘴:“老鄉,老鄉哎,你認得我麼?咱倆都姓江,忒呀,沒準兒三百年前還是一家.....”
江雲熙微微一笑,記得,自然記得。當時皇帝欽點她為東閣大學士,這位年近古稀之年的老先生當場一蹦三尺高,第一個站出來反對,一把鬍子都差點炸成金針菇了。
沒想到這個老東西還是個厚臉皮的,全然什麼也沒發生的模樣,也不廢話,放下帶來的人參,開門見山便談來意。
“江學士,呂坤案牽涉甚廣,我們這些負責審理案件的,愁得腦袋都大了,只要你一句話,這案子便可了結了。”江春九說道。
江雲熙淡淡的“哦”了一聲。
江春九一看她這做派也急了,心說怕不是個缺心眼的。如今大皇子勢大,多半便是未來的天子,只要她願意指認一句是俞靖洲派人打了她,難道未來的天子還能虧待了她不成!
“不成,”江雲熙慢悠悠啜一口茶,答道:“如何審呂坤是你們的事情,反正俞靖洲沒打我。”
“江尚書請回吧,若真不知如何審,不如盡早致仕歸家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