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不會比沈霓蕙更美?方家明不清楚,在這個空氣中飄著不知名花香的安靜夜裡,他一時竟沒有想到沈霓蕙。
沈妮喝完湯,忽然輕輕笑了一下:“你也是藝人?”
方家明想起今天舊蒔咣苻曊襡鎵白天的片場偶遇,苦笑:“是的,我是個很糊的藝人,不為夢想,純為賺錢。”
沈妮想了一下:“我也是純為賺錢。”
方家明想要拉著她的手,又不敢。他溫和地問:“沈妮,你是個混血兒?”
沈妮先是詫異,然後又恢複了平靜,呵,出來討生活哪裡還有秘密?
她點點頭:“我生母是希臘人。”
她用了“生母”這個詞,方家明也不意外:“你家裡的那位女士是……”
沈妮答:“她是我的繼母,是我妹妹的生母。”
方家明的心仍然會為她妹妹是沈霓蕙的可能性而怦怦直跳,他有點生硬地轉換話題:“你妹妹叫什麼名字?”
沈妮有點沒想到他居然對這個問題最好奇,但是仍然如實回答:“我妹妹叫沈娥。我們姐妹倆的名字諧音‘你我’,爸爸希望我們友愛。”
方家明有些失望,但是這份遍尋不得的苦澀情緒比他預想的要好很多,此刻的他關心沈妮多過關心自己內心的執念。他小心翼翼地問:“你的母親呢?還在希臘嗎?”
沈妮苦笑:“我的母親生我時難産而死。”
可憐,竟沒有享受過媽媽的愛,方家明替她難過,牽著她的手。
以後,也許可以請自己的媽媽給她織一條圍巾,安慰她一下。
沈妮沒有掙脫。過了一會兒,她哭了。
方家明拍拍她的肩,然後摟了摟她。
沈妮點點頭表示收到了他的好意,坐直後哽咽道:“今天下午模特中介公司把我踢出群了,以後我接不到活了,怎麼辦?”
方家明也不知道說什麼安慰她才好。
沈妮說:“媽媽有尿毒症,每週都需要透析,我們的積蓄已經快要用盡。”
方家明一時意氣,差點脫口而出:“我借錢給你。”他忍住了,先看看情況再說,他的所有錢都是要在 2014 年購買足彩翻七倍的,他已經厭倦了現今這種被邊緣化的工作,那將是他的退休養老金。
他只是溫和地問:“你媽媽的病每個月大概要花多少錢?你們的積蓄還有多少?”
沈妮抽抽噎噎地說:“幾年前,我的爸爸生病過世了,把積蓄全部用盡了,還欠了一些錢,媽媽去一傢俬人的食堂給人幫廚維持生活。後來媽媽也生病了,無法再去打工,我們就把房子賣了,拿出一部分售房款把欠債還清了,然後租住在現在住的房子裡。這筆錢一直在媽媽手裡,我不是太清楚具體數目,花到現在,我想應該還剩下二分之一或者三分之一吧,不過,最近醫生說媽媽的病情加重了,透析次數必須增加。”
方家明立刻明白,這個無底洞憑他的那五十幾萬的積蓄是填不了的,救急不救窮,他下意識地鬆了一口氣,又覺得慚愧內疚,他握住沈妮的手。
沈妮今天已經見識過方家明的工作狀態了,她也知道三十歲左右還在拍淘寶廣告照片的方家明並沒有能力幫到自己,她只是壓抑得太久了,想要傾訴:“爸爸跟我生母結婚的時候還在德國讀醫科,是個窮學生,我的生母是一名舞蹈專業的畢業生,剛結婚就懷孕了,也不方便找劇團上班。生我的時候遇到了羊水栓塞,不幸過世了,我的外公外婆在希臘,他們不贊成他們的女兒剛畢業就嫁給我爸爸這個外國窮學生,也傷痛女兒的早夭,病倒了。爺爺奶奶年紀大了,家裡也窮,無法飛來德國,更無法在德國租更大的房子長住並帶大我,爸爸沒有辦法,只得考慮把我送回國交給爺爺奶奶帶。就在這個時候,有人給他介紹了唐人街出身的繼母。當時我的繼母還是個大姑娘,算得上當地唐人街的一枝花。她仰慕我父親的才華和書卷氣,願意嫁給一窮二白的他,願意一進門就當後媽。”
方家明默默聽著,不出聲。
沈妮的小臉蒼白,她繼續說:“媽媽對我很好,如果沒有她,爸爸應該不能安心完成他的博士學業。媽媽……媽媽跟我的生母不一樣,她沒有上過大學,但是她勤勞善良,邊打工邊拉扯著我們兩姐妹長大,我們在德國的時候,可以說是她一個人撐起了整個家。”她的目光漸漸堅定,方家明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只覺得她的小手漸漸冰涼,輕輕顫抖。
沈妮輕輕抽回手,方家明不敢繼續握著,鬆了開來。
沈妮又默默坐了一會兒:“方哥,我先回去了,明天早上還要上課呢。”
方家明有點愕然,但仍點了點頭。
沈妮站起來,把吃剩的飯盒輕輕放入旁邊的垃圾桶裡,然後徑直走開,她竟不向方家明看一眼,更不出聲打招呼說再見。
方家明呆立片刻,舉起的手對著沈妮纖弱挺拔的背影無力地揮了揮,目送著沈妮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