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上的陪同正是管家王堯,他大約三十多歲,精幹寡言,始終帶著禮貌親和的微笑。方嘉酩上了車打過招呼就開始假寐,全程不曾摘掉墨鏡。邵如實心下暗嘆一口氣,翻出千百個話題向王堯搭訕寒暄,王堯對他的善意頗為領情,但是言語仍然簡潔。
到了嚴敦文家,花園足有六個足球場那麼大,裡面的樹木不是正方形就是正圓形,日日修剪之功可見。方嘉酩嗤的一聲笑,邵如實一直分心關注他,剛聽見他的笑就立刻反應過來,他摁住了他的手。管家王堯始終微笑,只做不聞不見。
大廳陳設倒是簡潔,只有一排雪白沙發,面對著落地窗前的千杆竹,沙發背後亦是一整面落地窗,則是對著私家泳池。整座廳堂牆上無字畫,幾上無一物,方嘉酩大喇喇地挑了一張側面的沙發坐下。王堯和邵如實都站在一旁。過了片刻,嚴敦文走了進來,他大說大笑,責怪管家怎地不早些請人來通知自己,又趕緊招呼邵如實入座。
邵如實半側著坐下來,女傭捧上新鮮瓜果,方嘉酩喜吃芒果,剛要動手,邵如實瞥了他一眼,他只得尋了一塊青瓜放入口中,心下暗罵。
做個明星就是這般不自由,邵如實不用開口,他都知道他要說什麼,他會說:“芒果是感光水果,會刺激黑色素,這就導致你的醫美計劃表需要改動。但是這張計劃表已經經過許多專家商討過,一致認為是副作用最小效果最好的,不修改為宜,因此還是要請你多注意飲食,時刻剋制,保持完美狀態。”
好,好,好,吃青瓜,淡不拉幾的,你滿意了?方嘉酩瞪了邵如實一眼。
邵如實正在全神貫注地陪嚴大佬寒暄,沒有空搭理他。偏生嚴大佬看見了,他笑眯眯地問:“嘉大,邵如實又怎麼討你的嫌了?”
正在這時,方嘉酩看到大廳左邊的泳池邊出現了一個少女,她眼如點漆膚光勝雪,穿一套比基尼,外面披著一層輕紗,俏生生立在跳板上,微風吹起她的紗衣,整個人似被籠上一層青煙,飄然若仙如魅似幻。
美女他是見過不少的,但是這個女孩跟她們都不一樣,到底是有什麼分別,他一時說不出來。
邵如實咳了兩聲,方嘉酩仍沒聽見,他一直看著她,忽然想起自己少年時的初戀女朋友。
也並沒有什麼新奇之處,少年的他愛她,她也愛他,後來慢慢長大了,她遇到了更好的物件,而他還在群眾演員和兼職司機之間來回切換身份,她哭著離開了他。他顫抖著在街頭坐下,放聲大哭。
他也並沒有立刻大紅大紫,仍然爬了一段不短的崎嶇路,一直到三年前,拍了一部史詩級的票房大片《非你不可》,才忽然大紅了。
紅了之後,她也不曾來找過他。他聽共同的朋友提起過,她生了一兒一女,她的丈夫頗愛惜她,也年年加薪,日子算得上安穩幸福。再後來,連共同的朋友也都疏遠了,她終於消失在人海,從此,只有她能在電視裡見到他,他已經不會再見到她了。他想著,也挺好,就這樣吧。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少年時受到的情感創傷原來一直都在,他原來仍然那麼深切地記著她,而且有意無意間美化她,她與這個泳池外的少女本只有三分相似,但是他竟然認為是她回來了。
嚴敦文也注意到了,他偏了偏頭,管家王堯立馬將耳朵湊上,他低語了兩句,王堯領命而去。
王堯開啟長窗,向窗外的少女走去,輕輕說了一句什麼,少女沒有答複,徑直躍入泳池。片刻後她游上岸,王堯仍在岸邊等她,她抹了一把臉,跟著管家進得廳堂裡來。
剛要進門,女傭已經趕上來給她披上了毛巾浴衣,尐忄亡整王裡浴衣立刻把水珠吸幹,且遮蓋得嚴嚴實實,她點頭致謝。
嚴敦文大大方方地向客人介紹:“這是沈霓蕙,這是大明星方嘉酩。”
沈霓蕙點點頭,方嘉酩痴痴呆呆地站起來,看著她秀氣臉龐上的一顆顆小水珠,有點出神。真的像舊蒔咣苻曊襡鎵,她們有一模一樣的笑和濃眉長睫。
邵如實已經站起來架住方嘉酩,他笑著說:“沈小姐好。”一邊悄悄地掐方嘉酩。
方嘉酩吃痛,不滿地瞪了邵如實兩眼,才恢複了神志,他向沈霓蕙伸出手去:“沈小姐好。”
沈霓蕙伸出纖纖玉手,像伸手試水溫那樣輕輕觸碰了方嘉酩的手掌,旋即收回。方嘉酩晚了兩三秒才捨得收回手。
邵如實在心中吶喊“方嘉酩你是不是不想混了”,至此,他也不敢多說什麼了,只能強裝看不見。
嚴敦文哈哈大笑,拍著方嘉酩的肩頭:“小老弟也是個性情中人啊,不錯,不錯,後生可畏。”
沈霓蕙已飄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