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已報,他該放下了,他也想釋然,想瀟灑地活,可一想到即便謝玄壞事做盡,最後也只是流放而已。
流放的,還是較為太平之地,而非會被北蠻侵擾的北地。
越梟想著自己,想著謝玄,實在無法不比較,這種痛苦比喝藥更苦。
無論怎麼欺騙自己,內心也無法真正地釋然與平靜。
他低著頭,站著的晉元帝看不見他的神情,卻見到一滴淚砸進了他手中的藥碗裡。
沒想到堅強如越梟也會流淚,晉元帝竟有些手足無措,以為是傷疤讓越梟想起舊事,遂安慰道:“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吧,朕欲為你重新起名,你不再叫越梟。”
恢複皇子身份,當然不能再姓越。
而越梟聽到的是前半句,不免自嘲地笑了笑,不再流一滴淚。
有些傷,寬如蜈蚣,猙獰可怖,毀掉的是皮相,內裡的肉已然痊癒。
有些傷,看似淡去,卻永存心中,怎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忘卻?
他將藥碗放在一邊的桌子上,朝著晉元帝跪下,“陛下,如今我的願望已經達成,只想過逍遙自在的生活,皇權富貴非我所求,待病癒請陛下準許我出宮,過回平靜的日子。”
晉元帝詫異地攏著眉心,“難道你的心願只是想讓身世大白,並不想認祖歸宗?”
越梟叩首,“能過上掌控自己人生的生活,我已經圓滿知足。”
晉元帝見他連當王爺的心思都沒有,對他的愧疚便又再多一分,想留下他的心也更加堅定。
想到越梟身上的疤痕、這些年來所過的苦日子,晉元帝執著道:“既是朕的血脈,便沒有流落在外的道理,待你選了字,朕會將你的身份昭告天下,在那之後,你若想闖蕩天下或田園隱居,都可以隨你。”
一邊說,一邊將人攙扶起來,見越梟還有話想說,晉元帝直接命令宮人將禮部的官員召來,為越梟選了名字。
謝觀。
又選了合適的封號。
在禮部擬定的燕、越、齊、秦、代、晉、璟、晟、趙、康等字中,晉元帝一眼選定了康字,健康的康。
晉元帝沒有對越梟寄予厚望,只希望他健康快樂本分。
又因為越梟犯過錯的緣故,並未封親王,而是郡王。
詔書下得很快,等晉元帝離開時,越梟……不,是謝觀,謝觀望著晉元帝遠去的背影。
那些封號,都有著不同的含義,而晉元帝選的是最普通的康字,其意明顯。
不過……觀字與歡字結構相同,至少這點,是謝玄沒有的。
謝觀無聲地讀了讀自己的新名字,嘴角勾出了一抹笑意。
從今日起,他的名不再是梟了。
不再是良禽擇木而棲的禽類。
而是一個人。
哪怕回了家,仍是得不到他人都能唾手可得的親情,可至少,他餘生都可以堂堂正正地活著。
有了王爺的身份,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除了情感強求不了,他能夠得到的,遠比從前要多。
無人為他計,他也該好好為自己計一計,未來要走的道路還很長,他的路一定會比謝玄長,命也要比謝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