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如衍在餘嬤嬤那一問詢,便問出了因果,巧就巧在,餘嬤嬤真的認識當年為皇後生産的嬤嬤,接生的嬤嬤也是宮中資歷深厚的嬤嬤。
時隔太久,可餘嬤嬤從未忘記自己的好友,在被問起時,還有一種“該來的終於來了”的感覺。
向來嚴厲的餘嬤嬤,面上既激動又滄桑,主動跪在裴如衍面前,“還請世子為亡人做主!”
根據餘嬤嬤描述,宮中寂寥,宮人都會結交自己的好友,她與李皇後的接生嬤嬤——楚嬤嬤交情甚篤,楚嬤嬤在皇後生産當夜便受到了威脅,原是打算一輩子守著秘密的,可那夜卻怎麼也睡不著,眼皮跳個不停,她心想自己很有可能會被滅口,連夜偷跑去找餘嬤嬤,將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還交代自己若有萬一,肯定是李皇後一夥人幹的。
果不其然,那之後沒多久,楚嬤嬤便“回鄉”了,包括當時知曉內情的幾個人,都以各種原因出宮了。
餘嬤嬤心中害怕,也有暗中打聽過這幾人出宮的生活,奈何身在宮闈內,無法知全貌,她一無證物,二無人證,畢竟她只是聽楚嬤嬤說的,而非自己親眼所見,故而不敢貿然向陛下揭發。
加之,李家勢大,當時太子未歸,宣王又極有可能繼承儲君之位,不論李皇後是否扔了一個孩子,但宣王是真的皇嗣啊,餘嬤嬤不敢與之相鬥,怕自己也會丟了命去。
一眨眼在宮中度過這麼多年,年歲到了之後她明明可以回鄉,可是,想到昔日好姐妹含冤而死,餘嬤嬤又無法完全視而不見,遂留在京中,想著萬一有什麼轉機呢?
餘嬤嬤自知自己沒有能力扭轉,但難保別人沒有,倘若真能等到真相大白那日,她是願意站出來指證李氏草菅人命的。
“去年,我被國公夫人邀請來做教習嬤嬤,我並不為錢,在宮中攢了一輩子的錢足夠晚年無憂,進裴家是因我貪生怕死,怕有朝一日被李家發現我知道真相、會被滅口,在裴家養老,是為保全自己。”
“保全自己的同時,我又希望當年的真相能有大白於天下的一天,今晨老奴看見宣王殿下被流放、得知皇後被廢,便想將真相稟報給公主殿下,李氏惡人皆以倒臺,我再沒什麼可懼怕的,沒想到還是世子先一步來問了我,我實在慚愧。”
裴如衍命人取來紙張,讓餘嬤嬤將供詞書寫,待寫好按完手印,再將此物呈交於太子。
一切都如裴如衍料定的那般,謝歡收到證詞後,轉手就命人將證詞轉呈給晉元帝。
經過了謝歡的手,比裴如衍直接將證詞給晉元帝,要可信得多。
準確地來說,比可信還要再多一層其他意義,那便是謝歡不在乎晉元帝再多封一個王爺。
讀懂兒子的心意,又有了證詞的晉元帝,當日將餘嬤嬤召進宮內一番詢問過後,打消了對越梟身份的少許懷疑。
晉元帝再次踏足越梟休息的宮殿時,後者身體恢複不錯,即便仍舊懷疑越梟中毒的蹊蹺,但正如孫女所說,大概只是為了自保,就像當初博取別人同情來自保,如今靠傷害自己來自保。
此時,宮人又端了藥來。
與上次一樣,晉元帝沒有經手,父子倆,一個不習慣給兒子喂藥,另一個不習慣擁有父親。
越梟抬手褐色的苦藥一飲而盡,眉頭未皺半分,寬大的袖口因動作而下滑,露出了一截偏小麥色的手臂,手臂上大大小小的傷疤交錯縱橫,無一不是殘留多年的舊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