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天洗完澡出來,江陌退出了相簿。
“睡覺吧,明天還要早起。”祁天躺在床上打哈欠。
“嗯。”江陌放下手機。
祁天閉著眼睛醞釀睡意,一道熾熱的目光,照得他的瞌睡蟲都爬不上來,他睜開眼睛看見這道目光的主人,正目光灼灼地在夜燈中盯著他,他問:“睡不著?”
“嗯。”這道目光的主人答。
這道目光太灼熱了,灼得祁天重新閉上了眼睛:“睡不著就背首《師說》來聽聽。”
這道目光的灼熱淡了下去,目光主人的聲音緩緩響起:“古之學者必有師。師者,所以傳道受業解惑也。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無惑?惑而不從師,其為惑也,終不解矣。
生乎吾前,其聞道也固先乎吾,吾從而師之;生乎吾後,其聞道也亦先乎吾,吾從而師之。吾師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後生於吾乎?是故無貴無賤,無長無少,道之所存,師之所存也。
嗟乎!師道之不傳也久矣!欲人之無惑也難矣!古之聖人,其出人也遠矣,猶且從師而問焉;今之眾人,其下聖人也亦遠矣,而恥學於師。
是故聖益聖,愚益愚。聖人之所以為聖,愚人之所以為愚,其皆出於此乎?愛其子,擇師而教之;於其身也,則恥師焉,惑矣。彼童子之師,授之書而習其句讀者,非吾所謂傳其道解其惑者也。
句讀之不知,惑之不解,或師焉,或不焉,小學而大遺,吾未見其明也。巫醫樂師百工之人,不恥相師。士大夫之族,曰師曰弟子雲者,則群聚而笑之。
問之,則曰:‘彼與彼年相若也,道相似也。位卑則足羞,官盛則近諛。’嗚呼!師道之不複可知矣。巫醫樂師百工之人,君子不齒,今其智乃反不能及,其可怪也歟!
聖人無常師。孔子師郯子、萇弘、師襄、老聃。郯子之徒,其賢不及孔子。孔子曰:三人行,則必有我師。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於弟子,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如是而已。
李氏子蟠,年十七,好古文,六藝經傳皆通習之,不拘於時,學於餘。餘嘉其能行古道,作《師說》以貽之。”
背完後,祁天閉著眼睛,笑著問:“傳道授業解惑,愛徒有何惑需要為師幫你解的嗎?”
這道目光的灼熱消失了,目光的主人哼了一聲,翻了個身,留下一個挺拔的背:“沒有。”
祁天睜開眼睛,看著這個挺拔的背收了笑,在心裡嘆了口氣。
江陌望著窗外黑漆漆的天,看了良久,一點瞌睡都沒有,祁天睡了嗎?一點聲音都沒有了呢?
江陌翻回身面對著祁天,祁天側身面對他躺著,閉著眼睛呼吸均勻,好像是睡著了。
在七夕情人節的氛圍感染下,江陌的腦子開始思索一些沒有想過的問題,他跟祁天的關系是一種什麼樣的關系呢?師生?朋友?兄弟?......
師生?不,不止,他對其他同學就不一樣,朋友?好像也不止,他對其他五隻猹也不一樣,兄弟?兄弟間都是怎麼相處的?沒有跟兄弟姐妹相處過的江陌想象不來。
應該是兄弟吧?他跟祁軍、張誠軒之間應該也是這樣相處的,所以祁天只是把自己當弟弟。
弟弟嗎?也是,他喜歡的是女生,初遇時還在砸女朋友的婚禮,最終也沒挽留住初戀吧?
說不結婚可能還是放不下初戀,也沒再遇到對的人,他答應自己的那個不結婚的要求,可能也只是隨口哄小孩子的話,如果他遇到喜歡的人了,肯定就不會履行這個承諾了。
退一百步講,就算他會為了自己履行這個承諾,但他還是喜歡女生啊,退一千步講,就算他也喜歡男生,那他也只是把我當弟弟,並不喜歡我,退一萬步講,就算他喜歡男生也喜歡我,可是......
現在我們不止是朋友關系、兄弟關系,還有一層師生關系呢!靠,跟老師談戀愛嗎?這壓根不可能啊!
江陌終於意識到,今天晚上前面想的一切都白想了,他跟祁天有這層師生的關系在,其他的一切都不可能了,連自己的喜歡都變得不應該了。
他是喜歡男生還是喜歡女生,此時此刻都不重要了,他是把自己當弟弟還是當誰,此時此刻也都不重要了。
江陌翻了個身平躺,一顆心恢複了平靜地跳動,帶著他有股往下沉的感覺,跌進床板,跌入樓下的天花板,再跌進地平線以下,最後跌入滾滾的地漿之中,瞬間灰飛煙滅,絮絮灰煙帶著閃電般的白,在眼皮外一閃而逝。
窗外一聲驚雷滾滾,他今晚為什麼讓我背《師說》?!
江陌猛得睜開眼睛,望著朦朧的隔著灰煙似的的天花板。
隔著灰煙似的的天花板,被一道閃電照得猶如白晝。
幾秒鐘後,又是一道天雷哄哄,他在提醒我?提醒我他是我的老師?他知道了?
江陌一顆平靜的心,重新劇烈跳動起來,他什麼時候知道的?那天不是夢?我真親他了?他躲開了,所以是拒絕的意思?
是啊,知道了當做不知道,怎麼不是一種拒絕的方式呢?江陌捂著一顆劇烈跳動又難受的心,翻了個身背對祁天。
窗外的暴雨落了下來,嘩啦啦地砸在窗臺上,也砸進了江陌的心裡,猶如酸雨一般砸得江陌的心千瘡百孔。
幸好,他沒有討厭我,江陌在難受裡找到一絲安慰。
祁天睜開眼睛,看著被閃電照亮的江陌緊繃的背影和微顫的肩,伸出去的手在隨後而至的雷聲中,攥成拳又收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