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之山將死前夕。
秦宅。
宅子裡麵人進進出出的,僕婦下人忙來進去,從秦之山房間裡面端盆送水,換藥燉湯。
程綻是秦之山的主要心腹,幾乎看病醫治皆由程綻一手操辦。
程綻以秦之山不喜西醫為由,只請了坐堂的老大夫來,還依照著古方法在秦之山嘴裡含了塊老參片續命吊氣。
秦家老一輩的也不稀罕西醫,只覺得西醫拿刀挾剪的,嚇人的很,不如那些老中醫配方子來的實在。
而秦家年輕一輩的自然明白處理一些疑難雜症,西醫向來有辦法,可他們對於秦之山的病重不感興趣,所以也沒人提議去看西醫。
程綻此時正坐在秦之山床前,拿濕帕子給秦之山慢慢擦額頭的汗。
秦之山面上溝壑橫生,舌苔發黃,身上一股子臭氣。
程綻指尖扶正鏡框,嘴角勾起溫潤的弧度來,看了看床附近站著的秦家幹女兒及其幹女婿,聲音低緩,“老爺子重病,這些日子都是你們一步不離的在床前照料,這份心意我自然是看在眼裡的。”
幹女兒秦婧四年前産下一子,母子平安,如今看著再無當初憔悴瘋癲的模樣了,變得容光煥發起來。
秦婧朝程綻半鞠一躬,“程先生,這些都是我們該做的,我反應感謝您幫我爹治病尋醫。”
秦婧的丈夫林思遠也是極恭謹誠懇的鞠了一躬,“多謝程先生。”
程綻靜靜的把帕子浸在一旁銅瓷盆裡面,清淺的眸子裡面滿是平靜,“二位都是有福分的人,多年前我便說過了。”
秦婧的三歲的兒子林吉此時卻突然蹬著小腿跑進來,林吉頭上紮著小辮,嘴邊沾著糖漬,懵懂著眼。
程綻瞥了林吉一眼,顯然沒什麼興趣的樣子,“這孩子如今倒小,你們總得為他以後謀條路子。”
秦婧攬過林吉,抬起頭來,雙手有些發顫,她隱隱約約聽懂了程綻的意思,她不確定的發問:“程先生,現在怕還沒到時候?”
程綻一身月白長衫,站起身來,慢條斯理的拍了拍有些褶皺的衣角,“到時候了。”
秦婧攬著林吉,眼神從渙散到堅定,林思遠在一旁面色焦急擔憂的看著搖搖欲墜的妻子。
半響,秦婧終於沉下聲來,“程先生說的是。”
秦婧顫著手把兒子往林思遠懷裡一塞,“你先帶他出去吧。”
林思遠神色猶豫,看了看程綻,又看了看自己的妻子,想說些什麼,卻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只轉身離開了。
程綻也揩幹淨了手,往外走去,他靜靜的從秦婧身旁走過。
秦婧眸子卻直愣愣的看著秦之山的病床,眼中滿是徹骨的恨意。
又過了半響,秦婧忽然跌跌撞撞的從房間跑了出來,扶著門框,大聲喊著,“來人吶,來人吶,我爹他……沒氣了!”
等醫生過去的時候,秦之山的屍首已涼,便是大羅神仙來了都救不回了。
秦婧倚靠在林思遠懷中哭成淚人,泣不成聲的道:“我準備給爹換嘴裡的參片去,哪曉得爹……已經沒氣了……爹啊爹啊……”
秦家眾人也是裝模作樣的落了眼淚,哭喊聲一片。
倒是沒人懷疑秦婧,的確是因為秦婧這幾年實在是衣不解帶的在秦之山床前盡孝,和親生女兒倒像是沒差了的樣子。
且秦之山病的愈發厲害,連醫生先前都叮囑過了說秦之山什麼時候都可能撒手人寰,大家心裡早有準備了。
現在秦之山死了,便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
眾人當務之急便是這秦家該如何分權。
秦之山的又一個弟弟抬頭面上掛淚看向秦婧,“大侄女啊,你爹走前可說什麼了。”語氣中滿是迫不及待。
秦婧頂著眾人的目光,愣了一下,“這……爹走的時候連嘴都沒張過啊。”
只待秦家眾人各懷鬼胎,暗自思量之際,程綻從堂門外走了進來。
程綻面色蒼白,看著也是勞神過度的樣子,程綻拿著一疊紙合同來,看向眾人,“先前秦老先生在口還能言的時候,特地留了份協議,說秦家的諸多場子已經指定了人代管。”
秦家眾人一下子來了精神,也有人表示不信。
“程綻,你說的這是什麼話,怎麼到了如今才拿出來。”
程綻靜靜回看過去,“秦老先生找人做了公證,若是不信,你可去查查清楚。”
那人噎住,半響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