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盧森都厭倦了要花費時間來應付‘俗氣’的人的生活。他沒有在小鎮裡居住過,我也沒有在小鎮裡居住過。於是我們這幾年在這裡生活,覺得這遠比城市裡的勾心鬥角要好。他從喜歡玩賽車,到開一家車輛改裝店。然後他又找到了新的興趣,開一家民宿,把雪山鎮帶給我們的美好感受分享給更多人……這都讓我很感動,因為盧森總是會給我的生活中帶來新的東西。”白唯說,“喬燁,我原本以為我們至少在追求生命的美好上有共通點,可現在看來……”
他幽幽地嘆了口氣,而盧森愣愣地看著他。
他當然知道,白唯在說假話。在逐漸擁有人類的認知後、也有勇氣去思考他和白唯的未來後,在昨晚輾轉反側的這段時間裡,盧森一直在迴避一個問題。
他不敢想象,對於白唯來說,雪山鎮的生活意味著什麼。
這是失敗嗎?還是恐怖小說嗎?還是習慣或者刺激的冒險從最樂觀的角度來講)?即使在最樂觀的想象中,盧森也不能把“感動”和“美好”這兩個詞加進他們在雪山鎮的生活裡。
於是在面對喬燁的質問時,他一面想要辱罵反駁,一面卻發現自己啞口無言。
他不能、也不敢說自己和白唯在雪山鎮的生活有如何美好,他帶給白唯多少讓白唯幸福的事情。盡管這是最好的反駁方式。
如果放在三個月前,乃至半個月前,他都會這樣對喬燁說的。
可唯獨現在……他沒辦法這樣說。
因為白唯坐在他身邊。難道他要讓白唯看見,自己把他當成一個和人吵架的工具嗎?
不,即使白唯不坐在他身邊,他也不會這樣說的。
因為白唯在他的心裡。
他不想撒謊了。
可白唯竟然主動撒謊來維護他。那一刻,他就像是白唯領地裡的寶藏,而白唯是那隻對著入侵者哈氣的白貓。他編造了最不能成為事實的東西,其中還包括了盧森向著這世界撒過的無數謊言,譬如他們的跳傘和旅行。
白唯曾經對這些事情很惱火,可現在他把盧森的謊言包裝成長矛,攻擊在盧森眼中本該和白唯屬於同一世界的喬燁,然後來維護他。
“噢,白唯,你千萬不要這麼誤會我……我,好吧!我只是看不慣盧森而已,屬於你的應該是更大的世界!你留在雪山鎮,會有多少人知道你的名字?一個小民宿能給社會帶來多少美好?你本可以做更大的事,比如,你想要透過民宿把美好的風景帶給所有人。你大可以創辦一個旅遊雜志、連鎖民宿、用來推廣你的民宿集團,標準化服務……”
“這種流水線的東西就是你想要做的嗎?喬燁,我真沒想到……真是太俗了。這不是我和我老公想做的事,還有,你越界了。”
盧森能感覺到白唯一把抓住了自己的手臂。白唯像是要用這個動作證明自己和盧森有多親密:“我想不通,你到底要對我和我老公的決定,有多少佔有欲?”
“……!!”
看著喬燁如喪考妣的眼神,還有旁邊李願微微失望的眼神,盧森知道,他本該對此感到高興。
可他的心裡卻更沉重了。那是遠比海洋深處還要讓他感到沉重的壓強。
他開始覺得,自己撒了無數的謊,以追求白唯不想追求的東西。他是個不光明磊落的騙子。
喬燁在瘋狂道歉之後跑去洗手間了。盧森猜測他大概是為了躲避尷尬,並且思考下一步策略。客廳裡只剩下了三個人。
可這時候,盧森發現李願想要開口了。
和張揚跋扈的喬燁不一樣,盡管從穿著上,任何人也能看出李願的富有,可他氣質低調,語氣謙遜,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
一個真正有涵養的人,或許就是這樣的。
盧森也從李願的眼神裡看出了他對自己的老婆的好感。
早在訂婚時,盧森就聽說過李願的名字。李願是白唯屈指可數的甚至可以說是唯一一個)一直有聯系的發小。
白唯提起過自己和李願相識的原因,李家和白家是世交,在心理醫生的建議下,白唯認為每週和朋友打一次電話會讓人覺得自己更正常。於是,他每週六固定和李願打一次電話。
最初,他們兩個人並不熟悉,況且幼年白唯的聊天方式是災難式的。白唯的“你好李願,我想要和你介紹一下我的興趣——標本製作。”的開場白差點把幼年的李願嚇暈過去。後來,白唯基於心理醫生“分享興趣”的建議,邀請李願和自己一起製作骨骼臺燈的行為,也差點讓李願避而遠之。
但很明顯,李願從小開玩笑說自己有點害怕自己這個發小的古怪,可他關心他,喜歡他。
如果說喬燁家是做生意的,那麼李願就來自於書香世家。他從小接受的教育、對白唯異常的顧慮大概是他始終內斂地不和白唯表達自己的好感、和刻意忽略這份好感的原因。若非如此,任何人也難以解釋李願單身至今的原因。
直到白唯訂婚和私奔後,他才意識到自己的一部分心事,開始隱約期盼白唯的老公出意外。
如果李願是和喬燁一樣的人,那麼盧森大可以現在就開始懟他、打壓他。可李願始終彬彬有禮。他沒有口出惡言,就連不禮貌的眼神也沒有。
他只是一直在觀察他們,打量房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