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時頌把玩著手中咔咔作響的手串,似笑非笑的重複:“將就?打擾?”
沈郎君可真會說話啊。
在外面總愛拿鼻孔看人、生動形象地演繹了什麼叫陰陽怪氣死太監的小徒弟,此時正在伏低做小,連大氣都不敢喘,唯有心裡暗暗朝著師父洪梁瘋狂喊救命。
洪梁也是一句話都不敢說,只敢在太子殿下看不見的地方低頭瞪了一眼那個蠢貨,他當初就說不應該放春華秋實出宮,哪怕太子妃殿下堅持,也該只放一個,不留個“人質”的結果就是如今的樂不思蜀。
但事已至此,能怎麼辦呢?洪總管只能捏著鼻子替徒弟收拾爛攤子,沒辦法,誰讓這是他的親侄子呢。
“不然奴婢再去一次吧,時間上肯定是來得及的。”洪梁說完,便又故意開始說反話,“太子妃才入宮不到三月,昨日已經和老將軍說過一下午的話,聊表過相思了。”
聞時頌聽到前一句時,還在冷笑,為什麼要接?還接兩次?說得好像他很想他回來似的,愛回不回。但在聽到後一句後,負氣太子大袖一揮,卻只說了兩個很沒有出息的字:“隨他。”
警報解除。
作為自封的)全世界最瞭解太子聞時頌的人,洪總管雖然不是一小就伺候在太子身邊,但半路出家的他還是掌握了一些伺候太子的小技巧的。
好比在與太子妃有關的事情上。
不管太子嘴上說得多強硬,只要是從太子妃的角度出發不管說的是正話還是反話),太子最終的選擇肯定是偏向捨不得太子妃的方向的。
嘖,還是太年輕。
沈裡自然是開開心心的又在沈家住了一晚,陪他阿翁吃了一頓地地道道的老雍畿早餐,水豆腐。
也就是豆腐腦。
沈老爺子要吃鹹口澆鹵的,搭配口感酥脆的炸鬼骨,一口下去,簡直絕了。沈小姑為愛果腹,堅持要陪從小每一年有大半年都在南方度過的陽邑縣主吃甜口,豆香與糖氣交織,暖意一路從胃袋暖到了心裡。
兩邊涇渭分明的分坐圓桌兩旁,在沈裡進來時齊刷刷抬頭,用眼神逼問:你坐哪邊?
沈裡不可能做到讓所有人滿意,哪怕他坐中間,看似兩邊都選了,實則是兩邊都不選。
那沈裡還能怎麼辦呢?
他……
選擇了最有智慧的一條——既然不能讓所有人滿意,那就讓所有人都不滿意。
他說:“我吃辣。”廚娘彭娘子親自炒的辣椒,一勺下去,整個水豆腐的碗都變得紅彤彤的,也讓口水開始在口腔蔓延。
沈小姑用斥責的眼神怒視這個異端。
沈老爺子卻狀似不經意地說:“彭娘子的辣椒確實一絕,我們中午吃剁椒魚頭吧。”
什麼剁椒?本來只是準備陪老爺子吃完早點就回東宮的沈裡,如今滿腦子就只剩下了魚頭泡餅,越吃越有。
與此同時,天氣晴,心情陰的東宮,所有人都明顯感覺到了下朝後的太子,在看了眼洪梁,得到搖頭的答複後,情緒比昨天更差了。
但沒有人知道為什麼。
東宮的官員交頭接耳,互相反省,難道是因為齋郎站隊一事給了殿下莫大的壓力?但是沒有道理啊,太子少傅表示,他家殿下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先後去世,先太子病危,那前前後後發生了多少事啊?他家殿下甚至在送葬的時候,經歷了險象環生的刺殺,當時殿下是什麼表情來著?
好像根本就沒有表情啊,對,就是沒有表情,他只是從車駕上掀簾而出,在東宮親衛的刀刃見血之前,就已經先一步張開了他那把據說連後羿都能射下的大弓。
弓身線條流暢而又剛毅,弓臂寬厚而光滑,弓弦至滿月,箭矢如流星。
用血脈力量寫滿的紅色符文,給了那把重弓不懼世間一切力量之勢,帶著彷彿要撕裂空間的呼嘯之風,穿破了聞時頌想要穿破之物。
他就那麼站在車頭的獵獵風中,眼神冰冷,氣勢駭人。
這樣的太子殿下,又怎麼會被小小的齋郎一事壓力到呢?
最終,商量來商量去也始終沒能商量出一個結果的東宮群臣,只能覺得這是他們家殿下又到了喜怒無常的那幾天。
每隔一段時間,太子殿下就要來上這麼一出,尤其是在和沈家的小郎君成婚之後,突然高興和突然生氣的頻率就一直在逐步攀升,大家已經習以為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