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時頌想說,你還沒有去看過我讓人給你準備好的麗正殿,你怎麼就知道麗正殿的陽光不好?離膳房不近?我們就必須得彼此打擾了?
然後,他就反應了過來,沈裡和他皇兄青梅竹馬,一起長大,來東宮的次數比他這個太子的親弟弟還多。啟蒙後,沈裡更是直接就在弘文館跟眾皇子公主一同上的學,他時常因為不想早起,而耍賴宿在離弘文館更近的東宮,當時住的就是長秋殿吧?
本來應該是一個多人居住的宮殿群,生生被他皇兄給改成了只供一人居住的院落。
哈。
聞時頌在那一刻只覺被一盆涼水兜頭澆下,任由秋風肆意穿過了他綢質的寬袖。他彷彿又一次回到了六歲,剛剛回宮,忍到極限了才小聲說自己有些口渴,沈小裡當下便熱情又熟練的拿出了自己的小鴨子杯與他分享。
他在自己母後的宮中,還需要自己說出需求,才能讓人意識到他已經許久不曾喝水。
而沈裡在這裡甚至有他專屬的茶杯。
不管是六歲,還是二十歲,他永遠才是那個外人。
太子殿下當場拂袖而去,只在隔天派人送來了沈裡希望他能簽署的那份互不侵犯條約,自認態度十分冷硬,因為他多餘的一個字都沒有說。
聞時頌重新冷下了臉,又變成了沈裡熟悉的那個喜怒無常的神經病。
他居高臨下,俯視著道:“太子妃在這裡躺的挺舒服啊。”
沈裡確實還躺的挺舒服的,“你怎麼知道?”是他本來想回答的話。但緊接著沈裡像是突然又想到了什麼,態度努力放軟,並主動關心道:“殿下怎麼會來長秋殿?您沒事了嗎?頭還疼嗎?”
聞時頌卻表示不吃這套,只環胸嗤笑:“我沒死,你很失望?”
沈裡:“……”你們這種反派人設的男主,就一定要搭配一個毒蛇吐信一樣的說話方式嗎?陰陽怪氣不是太監的專屬?但是沒有關系,沈裡在心裡告訴自己,做人就要大氣一點,他會像爸爸一樣把聞時頌原諒,“今天朝事不順?”
兩個人說話,不管一個人再怎麼夾槍帶棒,另外一個都始終小意溫柔,那這兩人真的很難吵起來。
哪怕聞時頌是個神經病也一樣,雖然他嘴上還在負隅頑抗:“說的好像你很關心似的。”
沈裡這個人沒什麼別的特長,但在得寸進尺方面卻是一絕。在意識到聞時頌的氣勢有輕微的松動後,他便立刻展開了乘勝追擊:“我關心啊,我當然關心。我們可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欸。”
雖然在春華和秋實的口中,小時候的聞小殿下大多扮演的都是一個陰鬱蘑菇的角色,一個漂亮的毒蘑菇,只不遠不近地看著,從不靠近。
“我今天去看了阿婆,”沈裡真誠注視,再接再厲,“我真的希望你們都能健健康康的。”
提起力排眾議,幾乎算是一手促成了他這個嫡次子繼任太子之位的皇祖母,聞時頌也終於開始學會說人話了:“皇祖母怎麼樣了?”
聞時頌也是想去看太後的,但他的身形太像他已逝的皇兄,容貌又與母後像了七分,在皇祖母犯糊塗的時候根本不能靠近,那容易刺激她本就脆弱的大腦,讓她想起來她在意的人已經接二連三地離開了她。
沈裡實話實說:“阿婆不太好。”
“禦醫都是幹什麼吃的?!”
沈裡在心裡吐槽,你下一句是不是要說,治不好太後,就讓整個太醫院陪葬啊?拜託你們這些皇帝太子,能不能不要對太醫的生死有這麼強的佔有慾?當然,沈裡並沒有這麼說,只是暗示:“身病易治,心病難醫。”
後面的話題也就自然而然了,都不需要沈裡說清河公主,聞時頌就自己先想到了。
也很難不想到。年邁的太後在一次卒中之後,就漸漸有了這時不時犯糊塗的頭疾,誰也不能肯定她下一次昏迷之後還能不能再醒來,亦或者還能記得多少。
當然了,某種意義上,太後忘了前塵反而是一件好事。那讓因為憂思過重而日漸消瘦的她開始放下心中鬱結,變得能吃能喝,沒心沒肺,最近幾年整個人都豐腴了不少。
禦醫說,太後的心變得很小,在忘記了煩惱的同時,也只能裝下很少很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