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斯遇端起桌上的茶杯,淺抿了一口,搖頭:“我不是很愛吃甜的,偶爾吃一次可以。”中午的粽子他吃了三個,現在不想再吃甜食。
兩人相對坐著,一個慢慢喝著涼蝦,一個慢慢品著茶,想起什麼就談論一下,也不刻意找話題聊。
屋外的陽光正盛,照在古老的青石板上,不由得晃人眼,恍惚間,盛斯遇才感不知不覺又到了梔子花開放的時候:“你們要結課了吧?”
正喝著涼蝦的林意洲抬起頭,回答:“是的,大部分的課程都開始結課了,六月二十二號各科目會陸續期末考。”
離別的日子好像在慢慢接近:“放假了要回塢城嗎?”
“要回塢城的,等苒姐的妹妹放假來幫忙照看花店了,我就回去。”
意料中的答案,林意洲是塢城人,放假回塢城是很正常的事,盛斯遇想,他可能要兩個月見不到少年了,也見不到對方臉上的笑容。
說到塢城,林意洲想到了親切和藹的韓姨,有些擔心:“剛才在飯桌上韓姨狀態不是很好,要緊嗎?”
“沒事,過一會兒就好了。”盛斯遇說得輕松,但語氣中卻透著濃濃的擔憂:“自從曉雯姐出意外後母親經常這樣,說到某些事就陷入回憶中,情緒也跟著變得低落。”
“沒有辦法開導嗎?”親近的人出了意外肯定不好受,更何況是白發人送黑發人,林意洲心疼那個慈祥的老人。
輕搖了下頭,盛斯遇無可奈何般開口:“看過心理醫生,但這已經成了母親心中的一個死結,沒辦法開啟。”
“盛先生也開導不了嗎?”孩子能夠治癒母親心中所有的傷,這是以前宋薈心告訴他的。
“我是一個局外人,開導不了母親。”看著少年疑惑的眼神,盛斯遇輕笑了一下,放下茶杯緩緩道:“韓母不是我親生母親,是我的養母。”
這些事情很久沒有提及了,趁著炎炎夏日,在這靜謐的一角,盛斯遇很樂意和眼前的少年談談心。
“我是孤兒,從小在福利院長大的,母親是位善人,一直資助著兒童福利院的小孩們讀書,直到那個孩子滿十八歲可以獨立生存才停止資助,我就是母親資助的其中一個孩子。”
初中畢業的盛斯遇有一顆傲骨心,不想再伸手接受別人資助的他,決定放棄考上的市重點高中去打工。這件事被人告訴了韓母,沒幾天,韓致芬親自去餐館找到了盛斯遇,勸說他去上學,並承諾讀書的錢只是借給他,日後要還回來。
放棄學業自己也很捨不得,盛斯遇聽到韓母這樣說猶豫幾番答應了,後來韓母很照顧他,寒暑假還請他到家裡住。
慢慢地,盛斯遇瞭解到韓母的丈夫很早去世了,她和女兒易曉雯一起生活,韓母年輕時致力於慈善事業,在她的影響下,女兒心地也很善良,經常做慈善。
可就是這麼善良的一家人,卻沒有得到應得的善果。易曉雯四十二歲那年和丈夫去一個偏遠山村支教,結果遇上了山體滑坡,一車人都被埋在了泥石下,易曉雯為了保護一個同行的妹妹不幸身亡,她的丈夫又因為保護她而丟掉了性命。
當時車上一共九人,四人去世,三人重傷,一人輕傷,一人沒有受傷,沒受傷的就是易曉雯和丈夫保護的女生。
未曾生育的易曉雯留下了母親獨自一人在世間,這對晚年的韓致芬來說是個致命的打擊,甚至動了跟著去的念頭,是好友和資助學生們苦苦哀求才打消了她輕生的想法,可此後的韓母便過得十分消沉。
在幫忙辦完易曉雯和丈夫的葬禮後,盛斯遇去了韓致芬的家,認韓母做了母親,說要照顧她到百年歸壽。
就這樣,在偌大的世界上,兩個失去親人的人相互溫暖,他們撐起了對方的家。
碗裡的涼蝦早已沒有了冷氣,林意洲低著頭用勺子不斷攪拌著碗裡的紅糖水,泛紅的眼眶讓他沒辦法抬頭。
心痛韓母一家也心疼盛斯遇,命運總是不喜歡善良的人,讓他們的生活遭受一個個創傷,最後再把他們拋棄。
可命運有時又是好心的,它將善良的人安排在一起,無父無母的盛斯遇碰到了心善的韓母,而失去女兒的韓母也有幸遇見盛斯遇,兩人成了對方的依護。
看著久久低著頭不說話的林意洲,盛斯遇覺得自己不該講述這些傷感的事,面前的少年心善悲憫,他不該給人徒增傷感。
靜靜地,時間一滴一點流逝,林意洲心底有著說不出的難過,他想要給盛斯遇一個擁抱,可好像找不到擁抱的理由。
“盛先生晚上有時間嗎?”半響,林意洲努力扯出一抹笑容,抬起頭看向對面的人:“想請你吃頓晚飯。”
看著對面努力微笑著想安慰自己的少年,盛斯遇輕笑了一下:“有。”他是何等幸運,讓他遇見了母親和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