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熄了,天變了。
先是黃沙滾滾,鋪天蓋地。抬頭望去,只見斑駁古早的黃壤之色,似是被諸神揮灑於天穹。
黃沙厚重,遮蔽眼簾,卻又在不出十息之內,逐漸隱退。被籠罩的山脈又露出一角之景,卻是令人渾然變色。
骷髏若嶺,骸骨若林,密密麻麻的骨覆蓋山野,看得人頭皮發麻。黃沙一退,天地之間,被血色所主宰,唯餘昏暗。遠山重疊後的天邊,晃亮如銀,似有風雷交加。而那一明一黯之間,晃過幾抹龐然之影,雷霆萬鈞的聲勢下,隱約逸出一抹震怒山河的咆哮之聲。
小灣村消失了,二八神人也不見了蹤影,眾人身臨無邊惡野,尤似滄海之扁舟,飄零浮沉,被天地隨意作弄。
“這是何地啊······”洪冬香有些絕望地撤下了備敵之姿,在一瞬間忽然無法再生起反抗之意。不只她,在這一片陰風怒號,血雲密佈的穹頂之下,他們只覺人之渺小。蒼昊趨蹡退卻,狼狽坐倒於地,似被掐緊了喉嚨,呼吸之間,帶著濃重的窒息聲。此時,沒有人理會他的動作,他們皆木訥地停頓著動作,留不知從何抵抗而最終選罷手不動的可笑神情。
雲蘇本也被這一副景象所攝魂,而在陰陽眼光亮一現,卻在剎那間恢復了清明。
她轉身環顧,心中充滿了疑惑。
“這天地雖然逼真,卻唯獨少了一樣與真正的天地相同的東西。到底是什麼?”雲蘇以入微的洞察,遊走山石土粒,在那骨山之間流轉,於風雷天幕下徘徊。
“是萬物!不錯,這片天地,察覺不到萬物的存在本身,它是虛假的!它是勢!”雲蘇睜大了眼,這幅場面其實是借勢而成。
“洪婆,以琴音擾亂五感!”雲蘇向洪婆身後拍出三張清心符。她比起其他人意志要堅定得多,清心符很快就將其心中的負面心緒給打了出來。
“小丫頭,你······”
“洪婆,來不及多解釋,必須迅速將諸位解救出來,否則越拖便陷入此陣越深。”
“陣?”洪冬香疑惑,也頓時發現了一些不對勁之處,望向周遭煉獄之景,群山死寂,連那暴躁的漫天雷霆也都只是盡其所能在釋放著勢,試圖以此掩蓋什麼。
“虛實之道。呵,老孃在中洲混跡這麼多年,也沒想到有朝一日竟被虛實之道誆騙了。”洪冬香自嘲著,將哭婆琴握於手中,竟朝著琴面擂了起來。
“比勢,區區紅湯還耐我伯鍾門不得!”氣勢重歸於身,每一擂擊五指都變幻出了不同的手勢,那琴音就好似洩氣一般,發出了疾風向外鼓吹的聲響。
隨著洪冬香擂擊不斷疊加,呼呼輕響如灌鉛似的沉重起來,悶鼓之音從瘋婆琴中一擊敲至極遠,一次更比一次猛烈。
“萬竅怒呺!”洪冬香似要奏曲完畢,這一聲伴隨著琴音,如雷貫耳,迅疾扎入了那風雷相交的蒼穹之中,與其齊鳴。
然而,洪冬香意為實,風雷為虛,在共鳴幾息光景之後,逐漸開始崩裂。自那蒼穹一點,被撕扯開了一個角落,一如晨曦一般落入一抹光亮。
這光亮射入地表,立即起了焦煙,被鑽開了一洞,而後蔓延開,將整片袤土與長天一同燒去了。
小灣村重現天日,日光前所未有的柔和,撲灑在一行人身上,薄煙升騰而起,消散於空中,他們這才醒了過來。
他們還殘留著方才的情緒,肌肉未能調整過來,使得整張臉的表情都顯得有些奇怪。
“洪婆,這是······”姬月壓了壓臉,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