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醉像只鬥敗的困獸,半跪在地上,雙手撐著地板,眼淚在燈光下積了一小灘。
他手上還沾著弟弟的血。
他說:“我命不好……”
靳寒點頭,說我知道,我們這一波人,沒一個命好。
別人想好好活著,就只要做到好好活著,但我們想好好活著特別特別難。
“我想不明白……”
餘醉的聲音很飄,哽咽帶著沙啞,像在不甘的質問。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要這樣對我?”
“我殺人放火了,還是為非作歹了?”
“這輩子不管給我再多苦再多難我都一聲不吭地受了,這是我的命我認了,我生下來就是要被作踐的,我乖乖躺下任他作踐了,可為什麼還要……這麼折磨我弟弟……”
這狗日的老天爺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睜睜眼,他心裡就那麼一丁點想要守護的東西,他連自己都不愛只想弟弟平安快樂,為什麼就是不如他的願。
靳寒給不出答案。
他也總有這樣的疑問。
但普羅眾生的命運都攥在上天手裡,盡管人們掙紮半生耗盡心血就是想給自己掙個不一樣的結局,可老天爺動動手指就能把他們像螻蟻似的彈回去。
擊殺王長亮那晚下的雪,直到現在都沒停。
餘醉的哭聲漸漸被暴雪掩蓋。
他站起來,跟靳寒要了一支煙,叼在嘴裡低頭找火,靳寒給他點燃。
淡藍色火焰在他淚濕的瞳膜上灼燒出一個洞,所有情緒都隨著繚亂的火化作眼角一滴淚滑下來。
他往臉上撩了幾捧水,定了定,帶人走進陳樂酩的病房。
好好的孩子裹得像個木乃伊似的窩在被子裡,右臂打著石膏吊在一邊,左手也裹著繃帶,一張蒼白虛弱的臉上全都是大大小小的破口。
醫生站在病床邊和他說著病情,他一個字都沒聽,眼睛擔憂又焦急地四處亂轉,滿屋找人。
餘醉一進去,立刻被他鎖定,急成個囧字的小臉瞬間舒展開,急哼哼地要他過來。
餘醉看他那樣,本就疼碎一地的心又被重重碾過。
“病人現在很虛弱,不要讓他說太多話。”醫生交代。
餘醉已經大跨步走過去,俯身撐著病床沿,抓住弟弟的手,放在自己唇邊。
左手沒骨折但也被刀劃出不少口子,裡三層外三層地裹著。
陳樂酩看到哥哥一身血,嚇都嚇死了,又沒力氣說話,嘴巴一個勁兒地上下翕動卻怎麼都發不出聲音,急得兩隻眼睛變成兩個通紅的小圈。
“我沒事。”餘醉摸摸他的額頭和臉頰,貼著他的耳朵告訴,“這是……是你的血。”
陳樂酩這才放心下來,不再掙動了。
他雙眼含水,凝望著哥哥,從喉嚨間裡擠出一個氣音:“疼……”
餘醉的心一下子揪起來,“哪疼?手嗎?”
陳全了。
“你疼不疼?”
餘醉胸腔裡猛地一戳,眼眶又蒙上一層水霧。
他搖搖頭,讓弟弟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