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是被王長亮帶到李善仁的診所,他說抽血是小孩子的工作,大家都要這樣長大,抽一袋血獎勵我一顆雞蛋。”
“第二次是被王長亮抱到那間診所,時隔不到三個月,我瘦得找不到血管,針從我額頭紮進去,我眼看著血流進袋子裡。”
“第三次是被王長亮壓著去的,他說這是最後一次,抽完時我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我馬上就要死了。”
“那袋血帶走了我大半條命,我拼著最後一口氣逃出來,那時我就發誓,我再也不要屬於我的任何一滴血從我的身體裡流出去。”
“第四次,是我自己要抽的。”
“在鎮裡的醫院,抽一袋血換兩萬塊錢。”
“我弟九歲那年得腦瘤,就是那袋血換來他的手術費。”
陳樂酩崩潰地哆嗦起來,嘴唇控制不住地發顫,手腳在顫,整個人都在顫。
他不想聽了,聽不下去了。
他想捂住耳朵,想從哥哥懷裡逃出來。
但餘醉不讓,無論他怎麼掙紮都緊緊箍住他。
哥哥的手臂變成他的鐐銬,哥哥的懷抱成了他的刑場,哥哥的每一句話都是砍在他心上的刀。
“我沒上過學,沒讀過書,沒怎麼被人愛過,也不會愛人。”
“我對愛的全部理解就是珍惜,所以我也這樣教我弟弟。”
“我教他珍惜落葉,珍惜露水,珍惜小狗,珍惜他眼中所有美好的一切。結果到頭來,他連珍惜自己都做不到。”
“我不知道他去死之前有沒有哪怕一瞬間想過,他的命是拿我的血換回來的。”
“接到他自殺前那通電話的時候,我感覺我那十四年就像白過了一樣。”
“別說了!別說了……”
陳樂酩終於掙脫他的懷抱,一顆心卻早已被捅爛成泥。
他半張臉埋在哥哥懷裡,露出來的半張臉慘白一片還全是淚,一把豎著倒刺的刀硬生生捅進心窩,絞得他生不如死。
餘醉還是那樣抱著他,用小時候哄他睡覺的手法捏著弟弟的後頸,那麼溫柔那麼寵愛的動作,說出的話卻不帶一絲感情:“心裡疼嗎?”
陳不出一個字。
餘醉說,“我去海邊接他時,也是這樣疼的。”
陳樂酩泣不成聲:“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餘醉側過臉貼貼他淚濕的眼睛,給他機會:“你有什麼好對不起的,你又不是我弟弟。”
懷裡的身子僵了一瞬,到最後也沒給他想要的答案。
餘醉嘆了口氣。
痛徹心扉的前車之鑒擺在眼前,他不想再逼弟弟做任何事。
“別哭了。”他吻掉陳樂酩的眼淚。
“我說這些不是想譴責他,更不是想折磨你,只是想要……”他頓了一下,“懇求你們。”
懇求,這兩個字第一次從餘醉口中說出來。
陳樂酩驚慌地睜開淚眼。
聽到哥哥說:
“我是千辛萬苦活到現在的。”
“我承認這些年我過得並不好,我很累,很難,我受了很多傷,我好不容易才有了安穩日子過,所以我求求你們,再想憑著一腔沖動去做點什麼之前,麻煩考慮考慮我,還受不受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