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一年那個夏天,他們拍了很多照,只要有周漾在的,統統被洗了出來,一張一張按照順序放好。每張照片下方都標註了時間,有的還寫了小字,諸如「看電影候場」、「騎腳踏車,她是第一」、「在餐廳自拍」之類的簡單注釋。
相簿裡還有當年他倆去遊樂園的拍立得,周漾以為是被她弄丟了,原來它們全都被好好地儲存在這裡。
甚至,甚至還有當年被她寫滿了兩個人名字的那頁課本,也被他撕下來夾在了裡面。
周漾此刻真想立刻沖到學校去找許屹。
她要當面質問他,這些照片是什麼時候洗的,這本相簿又是什麼時候做的,他明明如此珍視這份年少時的愛情,為什麼要在她面前裝作雲淡風輕,一次次地否認,一次次地隱藏?
為什麼要說順其自然挺好,為什麼要說感情是靠處出來的?為什麼要表現得對愛情不屑一顧,讓她誤以為他是真的把她徹底遺忘?
合起相簿,周漾的胸口依然起伏不定。
她把目光投向箱子裡剩下那樣東西,一個紙質小盒子,有些猜不到裡面會是什麼。
能比這本相簿更讓他珍視嗎?
周漾拿起那隻盒子放在手心,莫名感到心潮澎湃,她下意識屏住呼吸,緩緩開啟了蓋子。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便簽紙,看起來年代久遠,上面只寫了一串數字,其他什麼也沒有。
她皺著眉拿起那張便簽紙,藏在紙張下面的項鏈便曝露出來。
是一枚藍色的波浪形玻璃吊墜。
晶瑩剔透的玻璃將燈光反射刺進周漾的瞳孔,她愣住,不可置信地拿起吊墜,她在吊墜中央看到了斷裂粘合過的痕跡——
獨一無二的、屬於許屹送她的那條項鏈的專屬印記。
周漾再次看向那張便簽紙,她這下終於認出來了,紙上的那串數字是她當年在美國的手機號,而上面的字跡,就是出自於她本人之手。
周漾頓時百感交集。
她呆呆看著手上這兩樣東西,大腦逐漸變成一片空白。
辦公室。
正值飯點,這裡只有許屹一個人在。
他面前的辦公桌上放著一個資料夾,裡面放著他近日來整理好的所有證據:羅夏和周佑澤的親子鑒定、羅夏的入院檔案上賀思敬的簽名、他撰寫的關於羅夏事件的完整經過,以及一名當年被資助的學生的證詞——指控周氏基金會利用支教專案強奸未成年人,為富商提供性服務。
許屹在這段時間再次回到納普,找到老校長要了一份當年去海市的學生名單,他按照上面的地址一一過去找人,慶幸的是臨近過年,大部分人都在家。
他一個一個探訪過去,震驚地發現光是那三十六名學生裡就有五名受害者,其中有男有女。
由於他們當年的年齡都太小了,又沒有接受過系統的性教育知識,沒有一個人在當時有報警的意識,並且在經過威逼利誘之後,害怕而懵懂的他們全都選擇了隱瞞,連父母都沒有告訴。
即使在多年後他們反應過來那是違法犯罪,也因為時間久遠沒有證據而再沒有提起。
許屹花了很多功夫勸說受害者,但是時間有限,最終也只說服了一個女生。
女生完整訴說了當晚的經歷,並且在證詞上鄭重地簽字,摁上了紅手印。她今年剛剛大學畢業,臉上還帶著學生氣,怯怯地問他:“許屹哥,這樣有用嗎?”
許屹正在把她的證詞收進包裡,聽見她的話手上動作一頓,那張紙變得彷彿有千斤重。
他點頭道:“只要有法律在,就會有用。”
許屹到家的時候是晚上七點多,周漾做了三菜一湯在等他。
他進屋後看了一眼,眼神非常平靜,完全沒有上次那種欣喜。周漾頓時有些失望,但她忍住了,她決定看在他工作辛苦的份上不跟他計較,可是他接下去的話卻讓她原本激動雀躍的心更加冰涼。
許屹說:“我吃過了。”
周漾臉色立刻垮下來:“你怎麼回事?我都跟你說了在家等你,你怎麼還在學校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