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屹聽完沉默一會兒,說:“差不多就是這樣,但是夏夏當年結婚不是被逼的,而是自由戀愛,她也沒有被她老公打,她是生完孩子後被拋棄了才瘋的。”
“怎麼會是自由戀愛?!”
周漾有些震驚,她更相信羅夏是被迫的。
“我是說你倆當年成績那麼好,她做夢都想靠讀書走出大山,怎麼可能為了談戀愛結婚,就放棄了高考?”
“當初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高三第一個學期快要結束的時候,我發現夏夏突然沒有來上課了很奇怪。”
許屹停頓片刻,開始他的敘述。這註定是一個沉重的話題,他神情嚴肅,完全沒了剛才的隨意。
“我聯系不上她,就去她家裡找她,她爸媽告訴我,她已經結婚嫁去男方的城市。我不相信,覺得不可能,我猜測夏夏是被她爸媽逼婚了,情急之下報了警,和警察一起去她家裡要人……我想救她。
“結果卻是一場烏龍,我接到了夏夏打來的電話,她親口告訴我她談了戀愛,想要和那個男人結婚,我問她是不是被威脅了,她說不是,因為她已經懷孕了,回去讀書也是丟人顯眼,還不如跟那個男人結婚算了,反正最後還是得走這條路。”
他停住,眼底驟然湧起一絲悲痛。
“她還讓我不要再聯系她了,就當世界上沒有她這個人,我不答應,可是她說得很決絕,從此單方面失聯。直到兩年前,我回家掃墓,才聽說了她回來的事情。我直接去她家問她爸媽,被趕了出來,她爸媽不歡迎我,應該說不歡迎任何和夏夏有關的人。我只能像你今天這樣,試著來醫院找她。
“那個時候,她的狀態比現在還要糟糕,時不時就會打人,所以長期被關在一個單人間裡限制行動。我想把她換到大醫院去,但必須得到監護人同意,她爸媽拒絕了我,並且警告我別再來找夏夏。再過來我就謊稱是夏夏不被承認的男朋友,拜託醫生護士幫忙打掩護瞞著她父母,不過幾個月下來,我發現根本不用這樣,因為她父母平時幾乎不會來看她……
“後來我就花了點錢從市裡請專家醫生過來給她看病,堅持了一年吧,好轉很多,至少不會打人了。就這樣一直到現在。”
長長的一個故事聽完,周漾怔忡很久,她喃喃道:“怎麼會是這樣……”
許屹同樣五味雜陳,說了句:“世事難料。”
此刻好像說什麼都是枉然,兩人一時都沒了聲音。
片刻後,周漾輕聲問:“那你為什麼要瞞著我呢?”
“……因為這也是夏夏的意思。”
周漾追問:“夏夏不讓你告訴我嗎?為什麼?什麼時候,怎麼說的?”
“當年最後那通電話,她跟我說了很多。她說是她自己違背了當初的誓言,沒臉面對大家,她讓我不要告訴你,也不要告訴其他老師同學,她覺得如果你們知道了,一定會對她非常非常失望,她不希望自己在你們心中留下的是這樣一個印象。”
周漾的心像被針紮了一樣。
十七歲的羅夏,有一雙愛笑的眼睛,她堅強向上、積極樂觀,對未來充滿了期待。她堅信讀書可以改變命運,堅信讀書可以給她更好的生活,她以為透過自己的努力就不會重蹈山村裡那些同齡女孩的覆轍,卻在繞了一個圈子之後依然回到了那條老路。
她所有美好的願望,連帶著對生活的所有期許,統統被卷進這個漩渦一樣的宿命裡吞噬殆盡。
周漾忽覺眼眶濕潤,拿手掩了掩,哽咽著問:“那我明天可以去看看她嗎?她剛才好像沒認出我來。”
許屹沉聲道:“她忘記了所有人,狀態也時好時差,受不了刺激,所以剛才沒有第一時間帶你見她……你暫時別過去了。”
“那,我還能為她做點什麼?”
“你什麼都不用做,”他說完又補充了一句,“……夏夏如果清醒過來,一定會明白你的心意。”
周漾在心中嘆息,她走過去在許屹身旁坐下,靠在他的肩頭。
許屹有那麼一會兒沒有反應,片刻後伸出手來,輕輕摟住了她。
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地靠坐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