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叔,我的指甲油掉色了,你幫我重新塗。”
他想走,卻被空氣釘在原地,在理智徹底崩塌之前,他問了一句:“現在?”
“對呀,”她笑,腳趾輕輕點在他的西褲,“現在。”
他沉默地坐到了床尾,雖然他知道自己不該這樣做;他任她把裸露到膝蓋之上的腳架在了他的大腿上,雖然他知道自己不該這樣做。
他接過周漾遞來的指甲油,開啟,然後一手握住那隻腳,另一手在她的腳趾甲上塗刷。他全程低垂著眼眸,認真到沒有抬頭看她一眼。
靜謐的空間裡,時間是如此漫長。
他剋制不住地想起周漾的十五歲,她也是這樣赤著雙腳。
當時她站在他面前,腳趾上塗的指甲油遠比現在更加豔麗,那是一種鮮紅鮮紅的顏色,紅得彷彿是第一次去周家別墅見她時,那顆偷偷藏在懷裡的草莓。
後來,草莓跳出了他的胸腔,也跳出了他的掌心。它變成了一把利刃,狠狠插進他的心髒,鮮活的血液從他的身體裡汩湧而出,源源不斷的紅色伴隨著她的腳步漫延到整個地板,提醒他每多看一眼,都是在增加自我嫌疑的犯罪。
那麼現在呢?
十個腳趾甲都已塗完,再沒了躲避的藉口,他停了手,沒有說話。在這種彼此心知肚明卻又還沒戳破的沉淪中,那隻腳掙脫了他的手,慢慢往他兩腿之間探去。
小叔叔,你累不累呀?她輕笑著,像貓一樣伏到他的耳畔,聲音透著奇異的誘惑,有點軟有點媚,細細的,彷彿是咬著舌頭或者嘴唇發出來的。她說,小叔叔,你明明早就把我當成女人了,為什麼還要這樣一年又一年地欺騙自己,折磨自己呢?
不得不承認,在一個不錯的女人面前,男人的意志力是極其薄弱的。
何況周漾那麼美、那麼熱情,劇烈燃燒的生命之火正在她的身體裡釋放,她是如此鮮活,如此動人。更重要的是,她竟然還愛他,還愛了他這麼多年——這無疑是一劑強心針,更是一捧澆火的油。
戴聿誠不是聖人。
即使有無數光環堆積,他本質也不過是個最普通的男性生物罷了,而被下半身慾望奴役是男性這種生物最大的劣根性,這是一種刻在基因裡的先天缺陷。
紅色指甲油很快被打翻在地,在暗色地毯上流淌成黏膩的一片;腳趾上還未成膜的紅色在澎拜的情慾中不斷刮蹭到床單、面板,持續地肆掠、侵染、模糊。
那些紅色變成了一朵朵妖冶的花,開在那張床上,開在他們火熱的身體之間。
身體裡難以忍受的渴望得到了最虔誠的救贖。
在渴望到達頂峰時,他絕望地想,也許,他是在走向自我毀滅。
可是情慾情慾,情和欲混雜在一起時最難抵抗,他把他的愛情和慾望、剋制和放縱、溫柔和沉淪通通都給了她。這場源於荷爾蒙爆發的互相吸引,讓他們度過了浪漫、纏綿並且瘋狂的四個月。
夾雜著多年以來的求而不得和隱忍壓抑,因為身份尷尬而不得不避與人後的隱秘刺激,這些額外情緒的堆積使得兩人的關系在相愛的基礎上加入了過多的沖動和莽撞。所以當周漾發現戴聿誠和香港某某名媛一起打高爾夫的照片出現在新聞裡時,她沒有任何猶豫就立刻就沖到了香港。
質問、解釋,各執一詞,劇烈的爭吵。
每一段熱戀期的情感在爭吵到達最高點的時候都會以一場更加激烈的性事作為結尾,過程中的極度亢奮往往讓當事人雙方都忘記在某些關鍵時刻的保護措施究竟是否到位。
不過至少,這種激情讓他們暫時忘卻了之前的不快,將他們又重新捆綁到一起。
只是性愛的激情終會褪去,關於這段關系的未來走向觸動到了兩人的本質利益,他們始終無法達成共識。
戴家名門望族,兒女的婚姻事關家族的興衰,需要經過慎重抉擇。戴聿誠雖是養子,但卻掛在他父親唯一發妻名下,他身上背負的不僅有母親的期待,還有自己多年來綢繆定計、殫精竭慮的艱辛。
他的婚姻從來都無關愛情,更由不得自己做主。
且不說他和周漾多年以來的叔侄關系尷尬,很難說服雙方家長,哪怕是在日後的生活方式上,他們都存在很大的分歧。香港的豪門媳婦,生兒育女自然是頭等大事,作為戴聿誠的妻子,勢必要犧牲掉原有的事業,把所有重心都放到他的身上。
周漾顯然志不在此。
當初在美國聽到周永曜領回家一個親生兒子,周漾連研究生都沒有再讀,本科畢業就立刻回國進入公司,為的就是趁著便宜弟弟年紀小不成氣候,先在公司裡霸得一席之地。
如今好不容易走到這個位置,要她拱手相讓整個瑞盛集團的家業,選擇去做什麼戴家媳婦,她死不甘心。
在爭權奪利這件事上,他倆出奇得統一,寸步不讓。
經過無數次的爭吵、做愛、再爭吵之後,雙方都累了,索性不再談論任何有關未來的話題。
戴聿誠藉著出差的名義飛到歐洲躲清靜,多年來從未體驗過的情感劇烈起伏讓他感到無比心累,他需要好好休息一陣,才有足夠的理智去思考這段戀情究竟該何去何從。
只是沒想到才平息下來的生活又起波瀾,他在一個繁忙的午後收到了周漾懷孕的訊息。那時,爭吵的餘韻還在持續影響著他的情緒,工作和情感的雙重煩躁迫使他在那個當下做出了一個錯誤的決定。
即使在不久之後他就立刻意識到自己錯得離譜,他也再無法挽回這段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