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這一手,明顯就不是池中之物!
如此,也由不得楊大更認真了幾分。
眼瞅著那位該是婆婆角色的老婦女分明捨不得,可在蒲葦瞪了眼,又伸出了手之後,不得不掏了二十塊錢出來,他就覺得,今天或許他還真就遇上奇人了!
“給!”蒲葦將到手的錢,往楊大跟前遞了一遞,說出了自己想要的東西,“給我來兩包老冰糖,三包果糖,剩下的,就大致按照一份大米,九份紅薯幹的比例來。可行?”
“行。”楊大應得幹脆,“不過我建議,那果糖還是換成麥芽糖吧。你聽我一句,那果糖不好,還是吃麥芽糖吧,那對身體好。”
他們這自己做的果糖,都是不好的廢料做的,他見過,現在真心想交蒲葦這個朋友,就提一嘴。
蒲葦聽了,也很幹脆地同意了,“行,那就換成麥芽糖。”
楊大這心裡就覺得妥帖。覺得這人既敢做,又能聽得進去話,適合長久處下去。
蒲葦想起一個事,就問:“我本來打算去買點信封和郵票的,可這天色晚了,估計郵電局該關門了。不知道楊叔你的親戚中,有沒有多餘的。我先拿點,緊著用。”
“哈哈,有的,有的。”連這小零碎都開口,這也是不把他當作一個外人,楊大就更樂了。
他就喜歡跟這樣的人處著。
“到時候,一起給你放好。”
他說了一個地點,讓蒲葦他們到那裡等著,東西準備好了,就會給他們送過去,順帶,他又推回來了十塊錢。
“剩下一半,等你們收到了東西,下次來,再給我吧。”
“不用。”蒲葦卻直接給推了回去,“我信你!”
這三個字,其實重若千鈞。
這年代,誰能當著認識沒多久的人,淡定地說出“我信你”這三個字呢。
老江湖楊大衛再次愣了,拿著鈔票的手,都忍不住抖了抖。
他就像是重新認識了面前這位個頭不過只到他下巴處的年輕姑娘。一雙精光爍爍的眼,首次染上了一抹凝重。
“好!”他只應了這麼一個字,也首次,完全收斂了笑容。
但在他親自將蒲葦等人送出門口的時候,他卻對蒲葦道:“希望可以快點和你再見面。叔叔很看好你!”
蒲葦抿唇一笑,揚了一下手,道了別。
一行人空著手進去,又空著手出來,好像什麼都沒幹的樣子。可是除了蒲葦,陳家其他三人,心裡都是七上八下的。
尤其陳道東,這個直愣愣的漢子,悶頭拉起停在外頭的板車,小聲地問:“這樣好嗎?”
在那屋裡,有一股莫名的氣氛,壓得他束手束腳,更不敢開口。可親眼見著那二十塊錢才剛進入自家口袋沒多久,就又飛了出去,他這心裡慌得厲害。
他們一年幹到頭,只見到了工分和糧食,正經能入手的錢,可是少之又少。年景不好的時候,某些人家一年下來,可能連二十塊都摸不到呢。這道南的媳婦也太大手大腳了,竟然就這麼給出去了,還在只是嘴上說說,連個貨物的影子都沒見到的情況下。
陳媽媽也是如此認為的,心裡不安急了。
她這輩子,都沒和陌生人這樣交易過。剛才在那屋子裡,她也被氣氛給影響得沒敢多說話,但這出了院子,市井的喧囂聲重新入了耳朵,她又忍不住算計了起來,並且,還埋怨上了。
“你說說你,膽子怎麼能這麼大?一個小媳婦,就膽敢——”
她瞄了一下週圍的行人,見沒人注意到她這邊,才又繼續壓低了聲音,“就膽敢搞出這麼大的事情來,那可是二十塊錢!還有,人家後來都給你推回來十塊錢了,你怎麼又給推了回去,你是不是傻?有你這樣做事的嗎?東西都沒見到影呢,就這麼愛相信人。”
蒲葦擰起了眉頭,心裡覺得有點煩。
“去那邊。”她指了不遠處牆角邊一個稍微僻靜點的地兒,示意大家跟上。
等到了之後,她扭身看向陳家母子三人。
“接下來的話,我只說一遍,你們聽好了。
第一,你可以人窮,但不能志短。人和人相處,第一面很重要。那位楊大衛,我一眼就瞧出,他不是一般人。這樣的人,結交了,如他所說,肯定不會讓咱們家吃虧。所以這第一次見面,你就得把對方給鎮住,表現出你最大方的一面,如此,人家就會高看你,以後相處起來,也會敬著你。
可你摳摳搜搜,凡事斤斤計較,甚至做事瞻前顧後,只會讓人覺得你擔不起事。這以後的相處過程中,那也就只有以物換物的情分,別的,就很難指望了。
但你以為這樣的時代,以物換物就能滿足了?人楊大衛為什麼能拉開這麼大的場子,敢做這樣的事?這說明不管到了什麼時候,人還是分層次的,都有那厲害的,和不厲害的。
換句話說,同樣是人,為什麼有些人就能是工人,就能當幹部,你們卻只能是農民?你們不想往上跳?不希望你們的孩子往上跳?再說句不好聽的,同樣是農民,一個村的,可為什麼,別人家的姑娘小子能去供銷社工作,捧著鐵飯碗,領著高工資,你們的姑娘小子,卻只能圍著灶臺和土地打轉?
這裡面,不是關系在作祟,是什麼?
這楊大衛,處好了,那就是關系,關鍵時刻,興許能拉咱家一把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