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對著窗外,發出一聲低沉的嘆息。
這時,路曉兮忽地把被子拉高,蒙過兩人的頭,在被窩裡,她稍稍側過臉,低聲說:“有心事吧?觀察你一晚上了,從進門臉上就寫滿了‘我有心事。”
周亦男有些詫異,她一直以為路曉兮神經大條,也以為自己掩飾得非常完美。
“你怎麼發現的呀,這麼明顯嗎?”
路曉兮笑笑,反問道:“那是我平時把自己縮排殼子裡了。要不這樣,我們交換秘密,我告訴你我的事,你告訴我你今晚的心事。”
周亦男訥訥地答了聲好。
路曉兮平躺下來,用手撐起被子裡一塊小小空間,“最近,我覺得自己變了,努力地想要迎合別人,變得沒有個性,以為這就是成熟。”
周亦男眨眨眼,“有一些。”
路曉兮接著說:“以前我覺得自己獨一無二,認為自己註定不平凡,後來發現,在別人眼中,這樣的我可能只是一個傻子,一個莽夫。”
“然後你就開始自我閹割。”
“是的,我開始自我檢討,開始磨平稜角,拿掉那些別人可能不喜歡的部分,好讓別人滿意我。看起來好像是更成熟懂事了,但實際上是立起了新的殼子,這個殼子讓大家都覺得很光滑,但也把我身邊關心我的人隔開了。”
“其實,無論你如何做,都會有人不滿意。 你只要關注自己就好了。如果你想要別人的關心,你就直接告訴她。”
“可是我怕被拒絕。”
“但人與人之間,往往就是在相互麻煩中聯系在一起的。在乎你的人,也想被你需要,被你麻煩。沒有了這些麻煩,我與你,跟陌生人有什麼區別呢?”
周亦男這樣說著,卻想起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麻煩過陳懸了,律師的職業習慣讓她總是能理智地應對各類突發情況和麻煩,也逐漸地忘記瞭如何依賴另一個人。
前幾天,陳懸沒在家,他網上買的書架送到了,周亦男習慣性地拿起工具完成了組裝,陳懸回家後,看到已經擺滿了書的架子,怏怏地說了一句,看來你不需要我。
原來如此,她好像想明白了,自己以為的周全,不過是別人眼中的疏離。
路曉兮輕輕捏了她的胳膊,問道:“我的秘密分享完了,輪到你了。我猜猜,你的心事跟陳懸有關吧?”
“嗯。”她點點頭,又搖頭,“我不知道怎麼說。”
路曉兮莞爾一笑,感慨道:“只緣身在此山中啊,大部分人看得清別人,卻都看不清自己。我有殼子,其實你也有一個。”
“你也這樣覺得?”
“你在律所總是獨來獨往,拒絕社交,永遠精緻得體,不願意跟任何人分享你的私生活,但是隻要是人,怎麼可能沒有軟肋呢,但你總是習慣性地掩藏起不完美,讓自己看起來很強大,可能你有不為人知的過往吧。如果說我的殼子是圓滑世故,你的殼子就是完美獨立。”
周亦男怔怔。
“完美獨立不好嗎?這不是人成長的最終目標嗎?”
“好呀,但完美的人總是要付出孤獨的代價,你還是可以偶爾開條縫,讓在乎你的人進去吧。”路曉兮摸了摸自己的胃,接著說:“這是我這幾天生病的時候想明白的。”
......
夜深了,路曉兮早已經熟睡,周亦男卻睡意遲遲。
她聽著路曉兮的呼吸聲,聞到她身上飄過來的牛奶面霜的味道,咀嚼著她方才的話。
陳懸於自己,就像是受傷時獲得的柺杖,拄起自己走過支離破碎的日子,自己在陳懸給予的保護中逐漸康複後,反而丟下了他。
真自私啊,原來自己才是這場感情開始變壞的始作俑者。
我還能再找回那根柺杖嗎?或許可以試試吧。